第17章 伤疤

“你以后就跟着这个师傅后面学数控。”管理人员领着我到了车间的一处工作地点,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就丢下我离开了。

周围的各种机器都在工作,特别的吵闹,让人难受至极。幽暗的环境下闪烁着红灯警报声“注意…机器工作中…嘀…”

吊车吸附着巨大铁板落下的声响宛若空中轰鸣的惊雷。切割机的火舌接触到铁板上火花四溅,滋滋地发出刺耳的噪音,打磨机的打磨声如同疯狂的暴雨般“噼里啪啦”毫不间断地打在地面上……

“爸爸跟你说,跟在师傅后面学的时候,千万别不好意思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问,知道吗?”

我根本听不进去父亲说的话,因为他从不考虑我的想法。当然我现在也不会理他,可以说我们父子的关系很差。但追根结底是谁对谁错我心里清楚,但双方的想法不一样,造成的后果也不大相庭径。

“嘴放甜一点,遇到不会的地方就喊:师傅,这个该怎么做。”

“你看你姐可会骗人了。她把爷爷奶奶骗得团团转,给她烧好吃的。”

母亲临走前在我面前嘱咐道,我则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听着。

“数控你要是学会了,那也是一门技术,在社会上也有一口饭吃。”

父亲面色严肃,认真对我说道。我默默记在了心里,打算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师傅”,说是师傅,但他看外貌只有二十岁的样子。但我可不想叫得这么肉麻,称谓已经很麻烦了,不会就硬问他:“这叫什么?”虽然是命令式问句,但语气委婉一点就足够了吧。

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这不是和我的想法本末倒置吗?没错,我就是来混日子的,什么是上进心?这和我有关系吗?

“你一般玩什么游戏?”

“什么游戏都玩。”

“什么游戏都会玩?”

“嗯哼。”

“游戏玩的怎么样?”

“一般。”

“你在家一般干什么?”

“看小说。”

“是在家里一直看的小说吗?”

“嗯。”

总是笑眯眯的管理人似乎很喜欢跟我聊游戏的事情,他说起自己也挺爱玩游戏。我有点畏惧他,感觉这家伙隐藏着另一面,似乎像只笑面虎。

“多大了?”

“18。”

“家住在哪儿啊?”

“宜陵。”

“师傅”脸颊两侧长满了痘痘印,看起来格外渗人。我看到他戴上口罩,松了口气,心里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他问了我一些基本信息,等我回答后就不管我了。我看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工作流程,一直到管理人看到现场情况和他说了些悄悄话。他才向我的方向招手,待走近后开始教我看图纸写字,操作机器切割铁板。

刀片一般锋利的锯齿床上躺着长2.3m,宽1.6m的铁板,我用油性笔在上面标记英文字母、数字、型号、测量出来的长宽nc切割台的型号以及签名。其余的时间要么是站着不动,要么是坐下来休息。期间还被其他工人训道:“发电机上面是不能坐人的。”

工作第二天,我突然踩空了,狠狠的摔了一跤。右脚踩进了锯床的间隙里,锯齿般的道道刀片撞在了我的右膝盖下面。

剧烈疼痛就让我龇牙利嘴,而我才反应过来捂住伤口,一瘸一拐艰难回到了座位那边,揭开工作裤和里面的棉裤,露出了破皮中心处,那里鲜红色的血液随时喷涌而出。

我用纸包扎了伤口。“师傅”让我坐下来休息一会,他看完热闹后继续开始工作。

我休息后觉得没什么大碍后就和他一起在铁板上写字。

中午下班我想请假,但管理人不在办公室。于是我只好对父亲说起负伤的事情,提起今天下午能不能休息半天。为了增加事情的成功率,我还特意拍受伤的腿把照片发给了他。

到了中午吃饭时,母亲带我去父亲那吃饭。在狭小的蓝色集装箱里,我对眉头紧锁的父亲说,“微信消息看了没?”

“你就受了那么点小伤就请假?你看我指甲全断过都没像你这样,你现在工作才几天?人家看你才上了几天班就休息还要你啊?”

“好了。我下午继续上班。”我不想和他多说一句废话。我只是在懊恼当时能摔死在铁架床上锋利的锯片就好了。

“你要想学了这门技术以后的生活……不要怕苦,有什么问题就问人家……爸爸以前不知受了多少苦……”

“你能不能安静片刻啊!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吃饭就是吃饭,我都忍不住想把饭砸在你的脸上。”

面对怒气冲天的我,父亲一改之前教训他人的语气,和气道:

“哦…那吃饭,我不说了。”

“以后还是要去食堂吃饭,饭盒太贵,四块钱呢。”父亲依旧在和母亲交流着。我快速吃完饭就驾车离开又回到了车间上班。从下午一点工作到五点,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心情别提多高兴愉快了。

星期天是休息天,但我一无所知。充足的睡眠使我很早就醒来了,穿好工作服,吃完早饭,骑上车从家出发进厂。来到车间玩了会手机,不久就遇到了管理人。

“今天休息,你怎么来了?”

“我都不知道。”

“你爸没告诉你吗?我和他说过了。”

“没。”

“今天一整天都休息吗?”我兴奋地问道。

“嗯。你现在就走,不看看机子吗?”

“昨天看过了,也操作过了。再见。”

我奔向停车的地点。离厂时甚至走错了路。

星期一到了,母亲告诉我能换个地方上班了。我觉得那个地方挺好,除了吵之外工作也轻松。父亲说人家不要我去了,他又安排我干起来老本行——搬砖。

父亲美名其约是去其他地方学数控,但实际上就是搬砖。

我卖力的拾起巴掌大小、厚度差不多的黑色三角实心铁砖。地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小砖,我一只手拎起一个扔进桶里,弯腰蹲下,驼着背再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累的气喘吁吁,一列是12个,两列是24个,一行有……数不过来了,大约有300了吧。

我有气无力拿着铁砖站起来丢进桶里,再蹲下捡起剩下的,浑身难受,有些燥热,早饭快吐出来了。

另一边,有人在飞快地把砖扔进铁桶里,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他在替我分担压力,我要不要偷懒,正当我萌生这个想法之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麻木地站起来才发现正有人站在我的跟前正盯着自己。而刚才蹲下休息了会才没发觉他罢了。

我不由回想起父亲把我带到这里的场景,他总是能和别人聊到一块,在该递烟时递烟,也是父亲让我跟他走来着。

而他就让我搬砖,明明我说了没手套。但他立马把自己的手套借给了我。

等我快搬完砖,父亲喊我出来,告诉我车子就在门外。我再次回到车间,其他人已经不见了。我只好坐在椅子干等。

来到不一样的环境,我总得拍几张照吧。这个车间比较小,一眼能望得到头。不如之前工作的车间,空间大的一眼都望不到头,里面大概容纳了数十台吊车,十几台切割机、几十辆叉车。连办公室都有,建筑材料用的是集装箱,我估计大概有三个足球场。

悠闲的时间并没有过多久。上完厕所之后就被他喊过去接着搬砖,这次的砖可重了,细形长条形状,实心的,大概一米长,手指厚度,两根连在一起就和我的身高差不多了。

我踩在锯床上,双手扶着拿起的铁条,“是这个吗?”

脚忽然就踩空了,我重心不稳,即将摔倒,而左手为了保护着身体按在了锋利的寒刃上,不出意料的直接被锯床上的利齿划伤了。

手上钻心的疼痛使我快哭了出来,眼镜上的雾气朦胧,模糊了视线。我摘下口罩,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按在血肉模糊的手指关节处。

黑色的污渍和血渍粘在面纸上,鲜艳的血液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我感觉到了伤口发热,看起来割得很深,伤口殷红,疼感依旧持续着,但不强烈。

我回想起以前用冷水冲洗出血的伤口可以达到止血的效果便立即做了,这样也可以缓解疼痛。

父亲很快在别人的通知下赶来了。别人给了我创口贴,但我不会用,拆到最后就浪费了。

“我简直太蠢了,连创口贴都不会用。”

父亲和别人聊了一会。他带我到车间外面聊了工作的事。我的工作服和帽子因为搬了会砖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

“人家说你安全意识不行。我也舍不得你搬砖。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在这里只能搬砖,还和第一次的工作一模一样。我工作几年,然后赚到了养老的钱就可以享受生活了。”

“爸爸叫你和我学车你也不学,要不你还在这里搬砖,晚上到我那里学车。”

“不要。”

“你做人有目标吧,有理想吧?有什么想干的事情?”

“我只想混吃等死,在家玩一辈子。”

“那我们老了死了,你怎么办?”

“我出去工作。”

“你找什么工作?从明天开始,你出去找工作去?”

“还是搬砖啊。”

“你对你的工作都没有个目标吗?”

“我想要自由一点的,轻松一点的。”

“你学历就这样,不肯吃苦还能找到什么自由轻松的工作?”

“我学历低在外面也找不到工作。”

“你做生意不?”

“你想想,你做生意要需要人脉吧?人家几十万投资的还不一定能回本呢。做生意需要本钱吧,我们家又没。还有生意头脑吧,我一样都没,你在异想天开。”

“我妈做什么工作?”

“开铲车,考试过了才能□□。”

“可以啊,但是我不会开,我教你,不过得下辛苦学呢。”

“你还在这边搬砖吗?在这里还能赚钱晚上又可以学车。”

“我还想继续去搬砖然后赚钱,享受生活不行吗?干嘛还要学车。”

“你的意思是搬砖就不学车,去年就该别把你在厂里的卡退了,到了中午或者晚上进厂就教你开铲车。”

“哦。”我不用上班,自然欣然同意了。

“那我和别人说一声。”

父亲晚上回家对我说:“你得在厂里待8小时,不然卡就自动红名了。”

我答应他会8小时在厂里,无聊就玩手机,但一小时后才发现不对。我第一天打卡没八个小时,上午上班只有四小时。第二天下午上班打卡也只有四小时。卡也没被冻结,这两天都只上了4小时的班。期间发生件自杀事件,后来我就上了一天八个小时的班。然后还一整天没打过卡,那天放假,但今天照常打卡过去了。

我迟早会死,但每当觉得现实更坏时往往就发生了转机。原来这就是活着总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但,也会有坏事。

“你要学好,不要学坏。”她那句温柔的消息让我直到现在依然忘不了,但她却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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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七月三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