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煜,你给我把东西放下,那是上好的瓷器,很贵的,要是摔了个角,我拿你是问!”
“脸都给你打歪。”知微叉腰,手中无一物,冲着肩膀上垒了好些个木箱的祝明煜无情怒吼。
宫廷的修缮不日将完工,登基的日期渐近,知微也正式领了尚食局女官的职衔,从程玊芝的别院搬入了宫中专为她辟出的住所——位于内苑边缘一处僻静小院。
说来,知微本该同其他尚食局的女官吃住同行。
但祝明煜觉得尚食局的位置太居中,人员混杂,尤其是男性仆役,祝明煜提前考察过,知微常待的前线御膳房,清一色的全是粗汉。
一想到若是知微日夜都要浸在这些人的体味中,祝明煜整个人都要跳脚。
于是,求父母,走后门,祝明煜顺利要到这间僻静但典雅的小院——静芳苑。
院子被闲置了有段时间,墙上爬满了苔藓山虎,后院还有块菜地,和岭南小院的布局十分相似。
知微乍一入院,便挪不开眼来。
搬家的活计,几乎被祝明煜一人包揽。
他不仅亲自上阵,还指挥着几个信得过的亲兵,将知微在祝府别院生活期间收集到的各类调味香料、食谱笔记以及新添置的不少个人衣物,小心翼翼地运往静芳苑,安置得井井有条。
“此处背阴,我给你把茶具放在靠窗这边的架子上,你喝茶取用方便。”
祝明煜一边调整位置一边絮叨:“这袋子里的茴香味儿太冲了,我给你放最下面那层抽屉……咦,这是蜀郡来的豆瓣酱,先前你在市集也买过一罐,是同一罐吗。”
祝明煜自言自语唠叨着,知微倚在窗边,看着他一副认真持家的模样,心头微暖。
祝明煜仍在拾掇,知微早上起得早,午后有些犯困,祝明煜便让她先回厢房小憩一会儿。
——
午后,知微睡得很夯足,祝明煜掀开门帘而入,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陶土花盆。
“知微,给你!”他把花盆往她面前的案几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
“生辰快乐!”祝明煜笑容灿烂。
是了,知微都险些要忘却了,初夏时分是她的生辰,打今儿起,这具身体便满十七岁了。
知微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定睛看去。
盆里栽着一株其貌不扬的植物。
灰绿色的叶片硬挺而厚实,枝干虬结如枯藤,半点花朵的影子也无。
与其说是观赏植物,不如说像一堆顽固的杂草。
“这是什么?”知微拿手指戳了戳那坚硬的叶片,“大哥,旁人送姑娘家生辰礼,再不济也是胭脂水粉,金银玉器。您倒好,呃,送我一盆……”
仙人掌的近亲?
知微挑眉,带着戏谑的笑意看向他。
祝明煜脸红到了耳根,急急分辩:“这可是金贵玩意儿!西域小国的稀罕物,叫什么‘月候兰’。”
“花匠说了,精心伺候着,得足足养上三年!三年之后……”祝明煜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试探,“三年后,便能开出大朵大朵的白花,花瓣又厚又光洁,月光底下像会发光一样。”
祝明煜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知微:“你不是说、想慢慢来吗?我,我应你。好好相处。”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认真得像在陈述军令,“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老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嫁娶新妇的时候,手里要捧着一束花才吉利。”
祝明煜指了指那盆丑陋倔强的植物:“等它开了,我们、我们就捧着它,用它的花成婚,好不好?”
用它的花成婚。
知微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而后又被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温热的掌心。
她的想法,被祝明煜以最笨拙、最直接,却又最戳心窝子的方式回应了。
如同磐石,没有其他花哨的言辞,却沉甸甸,让她安心。
知微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晕开,她走上前,仔细将盆栽挪到窗下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她指尖拂过坚韧的叶片,声音轻软了许多:“呆子!哪家新娘子捧着土陶盆去成亲的?盆底漏水怎么办?”
知微回头,却见祝明煜瞬间沮丧起来的表情,她又笑着补了一句:“不过这礼,我收了。谢谢你这憨货的心意。”
“你喜欢便好,”祝明煜立刻又高兴起来,咧嘴直乐,“对了,得知你生日,兄长也有些表示,他的礼物,应该待会儿便到了。”
祝隶稷,礼物?他能安什么好心,不会是送了些点单菜谱来吧?
知微回想起在祝府住的那段时日,二人私底下是没见过面,但知微总会从程玊芝处收到些“讨教”,不外乎食材的处理与膳食营养如何去平衡。
有一日,实在是讨教得太久,知微忍不住问了缘由,程玊芝这才坦言,是祝隶稷嘴挑,她想多寻些法子,让他吃得顺心。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知微被程玊芝打动,带她亲手做过几回菜送过去,本只是想做个示范教学,哪知祝隶稷动了歪心思,竟三番两次嘱人送来菜单,找她点菜。
该死啊,该死,怎么总在给他打白工!
知微一口气咽不下,丝毫没注意小院又来了一人。那是约莫十七八岁的宫女,眉眼清秀,穿着素衣青裙,腰间束带,显得干净利落。
她不疾不徐地走进小院,对着咬牙愤恨的知微盈盈一拜,声音清晰平稳:“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侍奉。”
女子言简意赅,姿态不卑不亢。
知微尚未开口,一旁正帮她搭晾晒架子的祝明煜直起腰,向知微解释:“兄长的礼物,他说你在宫里行走,身边得有个伶俐人使唤。”
“她从小学过规矩的,何事都可以同她咨询。”祝明煜看着宫女,“以后就跟着晏尚食,好生伺候。”
“是,奴婢明白。”宫女再次行礼,随即自然地接过知微手中的扫帚,又手脚飞快地将小院里略显散乱的几样物事一一归整。
“阿姐,她手脚可真利索。”少昭不知从哪偷懒回来,瞧见宫女的动作,眼底泛光。
知微看着少昭,又看看那姑娘,瞬间懂了祝隶稷的意思。
“殿下倒是送了个好帮手。”知微看着被迅速收拾得窗明几净的小院,由衷感叹,“从今以后,你便唤作少央吧。”
这名字沉稳大气,和宫女很是契合。
“谢主子。”少央道。
知微点头示意,转过身,看到还在跟晾晒架子较劲的祝明煜,坏心思来了。
她叫停他的动作,笑着揶揄:“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礼物送到了人心坎上。成熟稳妥,办事得体,眼力劲儿十足。
“和某人那盆三年才开花、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草相比,真是高下立判啊。”知微故意摇头,叹息般道,“也不知道何时某人才能像这般可靠啊。”
“少央,你说对不对啊。”
被架起来的少央垂眸,眼观鼻,鼻观心,笑了笑,恍若未闻。
倒是祝明煜把一根木条插偏了,晾晒架子塌了小半:“我、我送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心意!再说,我兄长本就是周到的人……”
祝明煜顿了顿,闷闷嘟囔道:“我就这样,想退货,也来不及了!”
知微被他这憨直的宣告噎了一下,她笑着起身,不再逗他:“谁说要退货了?行了行了,心意珍贵,我自会好好养着那盆草。”
“话说你去不去校场了?再磨蹭误了时辰,当心别人抱怨。”知微又道。
祝明煜还是不肯动身,像只被雨浇透的小狗,眼巴巴地盯着知微。
没办法。
知微又唤少昭为祝明煜端了些亲手做的点心,哄上好几句,祝明煜这才收拾好工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送走祝明煜,知微再一次得闲,打量着这方小小天地,她沿着宫墙,绕着静芳苑里外转悠熟悉。
这小院位置委实偏僻,临近宫苑边缘的夹道。
当她转到后院堆放杂物的角落时,意外发现一扇几乎被藤蔓完全遮掩的、不起眼的旧式木制小角门。
门闩松垮地搭着,显然平日无人看管,也少有人迹。
好奇心驱使,知微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门。
门后并非她想象中的荒芜,而是有一个荒废了许久,却仍保留着几分精致的小花园。
曲径幽深,有一条小路辟于其间。知微转眼,合上小门,一个人沿着小路探寻。
绕过一丛异常茂盛的翠竹林后,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竹林掩映的背后,竟藏着一处小巧的临水轩榭。
轩榭被收拾得很干净,地上铺设着洗得发白的旧竹席。此刻,席上正斜倚着一个小憩的身影。
樱草色的宽大纱袍随意裹在身上,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女人赤着双脚,露出圆润可爱的脚趾,正对着碧色的池水发呆。
一只墨玉般的乌龟,在她身侧的席子上慢悠悠地爬行着,伸着脖子,晒那透过竹叶缝隙的午后暖阳。
那女子打了个哈欠,和知微对上眼来。知微略怔,眼前人竟是多日不见的万侧妃——万珍儿。
明天就下新晋榜了,之后以隔日更居多(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看但还是解释系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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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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