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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黑压压的天色就如同人的心情一般，被洗涤后崭新的日光驱散了阴霾。
临走前，战神起身将姚肃锦送到门口，颇有些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味道，两人寒暄了几句，知道此一别便是相忘于江湖了，身份的差距犹如一道天堑，除非姚肃锦真的高中榜首，名扬天下，那才有可能和世家子弟攀上交情。
姚肃锦也有自知之明，交谈期间，一直未打探战神来历，终究没有忍住，在迈出大门后，回身行了一礼，说：“不知银练兄家住哪里，如若在下金榜高中，能否去府上拜访银练兄和……令弟？如若未中，自不会去打扰。”
战神听后竟然愣了一下，侧头看我。
我以为他会回绝，但他却将我们临时落脚的住所告诉了姚肃锦。
虽然不是欺骗姚肃锦，但等他高中后来找我们时，恐怕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回去的路上，我闲聊地问战神：“他会高中吗？”
战神笑道：“你希望他高中吗？他刚刚已经向我提亲了，如果他高中了，便会来求娶你。”
“啊？什么时候？”
“你不是在场吗？他说去拜访我和你，他已经知道你是个姑娘，如何拜访？自是要娶你。还说如果考不中的话就没脸来了，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在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居多，很少有机会自己去认识姑娘小伙，也难怪他看到一个陌生姑娘就要娶对方，可能这段萍水相逢被他当成了是天降奇缘吧。
“那他能高中吗？”
“他没有去参加科考，明天会有人来告知他家中出了急事，召他速归。”
“…………”
不禁替刚刚那个江湖气的书生感到遗憾。
“之后他再也没有来参加过科考。”
“只是一次失利，他就彻底放弃了吗？”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
“再后来，这个人推翻了当今王朝的统治，实现了改朝换代，自己成为下一个王朝的开国皇帝。”
“…………”我不禁拱拱手。
不愧是您，果然您能看上眼的都是人中龙凤。
我们各怀心事地默默前行。
虽然与我无关，但我还是忍不住回想刚刚那个貌不惊人的书生，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王朝更替对凡人来说固然是大事，但对战神这样的高阶神仙来说，却不过是历史一瞬，微不足道。
所以就算刚刚那个姚肃锦会成为开国皇帝，那又如何？他仍然是众多皇帝当中的一个，终归是一个凡人，在众生平等的神仙眼里，与动物园里抢夺假山的猴子没有太大区别，为何能引起战神关注？
如今揣摩战神的心意已经是我的必修课，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就犹如作业ddl了还0字节，着实令人焦虑。
“云筱，你说，如果想要天宫稳定，它的手段是什么呢？”
“手段……”我嗫嚅着重复他的话。
忽然脑中贯穿一根线！
我好像搞明白战神此次下凡的原因了。
天宫的力量源自于凡间的信仰，如果没人再信仰神仙，那香火哪里来？
帝王统治民间需要依靠制度，天宫统治凡间又何尝不需要手腕？
他说：“如果不想被‘改朝换代’，觉醒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吧？”
姚肃锦不再参加科举考试，不是因为他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而是他索性放弃了这条路，另辟蹊径，最终不但实现了“考试自由”，他还办起了自己的科举。
我试探地说：“科考？”
他看向我，眼中颇为赞赏，几乎不落痕迹地点了点头。
也许，我们不应该称之为科考了，而是升仙！
战神观察了月余的科举，那些赴京赶考的举子们八仙过海，孤注一掷，有的埋头苦学，有的却八面玲珑，甚至将身家性命都搭上，预备用祖产走门子打点官员，还有的屡试不中，已经白了头，颤颤巍巍地也要参加考试……
这些中了蛊、磕了药一样的“执着”，都被战神看在眼里。
所以他打算效仿科举制度，把“升仙”这件事变成一种“考试”，将不可控变成可控，让“升仙”不再被天地间的某种自然规律所左右，而成为一种统治和维‘稳的手段。
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天宫需要为有慧根的凡人，也就是那些“精英人才”，提供一条门槛相对较低的升仙路径。这样可以提高升仙率，让他们看到阶层上升的希望，怀揣着美梦，全心全意地在这条路上攀爬，不再顾及其他事务。
当然，升仙率也不能定得过高。物以稀为贵，人人都能成仙，反倒没人憧憬了。但即便千万人当中，仅有凤毛麟角成功登仙，也是一种成功，因为天宫要的就是那千万人都参与进这个游戏，如此一来，基本可以杜绝魔界在凡间的渗透，市场已经饱和了，没有多余的信众去信仰魔界，魔界也就无法发展壮大。
在凡人眼中，神仙不再高不可攀，甚至自己努力就能成为神仙，人们对神仙的追崇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凡人只会信仰天宫众仙，并梦想有朝一日成为神仙！
这就巩固了天宫对凡间的统治。
此外，天宫还能垄断精英人才。
最聪明、最勤奋的一批人会凭借着敏锐的嗅觉，率先加入这个游戏，并抢占鳌头，从而让人才凋敝的天宫得以吸纳新鲜血液，实现新旧交替，生生不息。
战神的想法很前卫，但升仙是能够被肆意操控的事吗？
他想降低门槛就能成行吗？
天宫之上，不是还存在所谓的天道吗？
还记得天道那个防止“仙籍通胀”的手段吗？
即使是已经升仙的人也不能懈怠，因为随时有被打回凡间的危险，更何况是鱼跃龙门一般的升仙？
我只不过随便一想，便全都是问题。
战神沉默了一阵，才说：“需经历天雷。”
“…………”
天雷……就算以战神之躯，承受了诛仙台上六道天雷也已经遍体鳞伤，更不用说凡人了。
他看向我，仿佛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
“你有何看法？”
为什么要问我？
此等要事，与我商量？
周围再怎么没人，他也不该如此饥不择食啊！
我口干舌燥，为难地赔着小心说：“我什么也不懂，等回去师傅找月尘师兄和夷林师……”
“我问的是你，你只需说你自己的观点。”
“…………”
“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怎么当着本尊的面就这样支支吾吾？”
“我……我知道刚刚我不用为自己的话负责任，可是现在是师傅在问我……”
“你……所有人都只会明哲保身吗？我以为你会不同。”
他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说：“回去吧。”
是回天宫还是回人间的住处？
他兀自往前走，身影被光线拉长，像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我忽然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刚刚说的“所有人”指的是谁？天宫的权力结构以及众仙之间的关系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在锁妖塔时，还有人试图趁机将他拽下马。
“很……很好……”
险些忘记自己的行动纲领是抱紧他的大腿。
“什么？”他转过头来。
这个男人早就下了决心，他要的不是观点，而是支持，我说：“刚刚师傅的想法很好，天宫需要新鲜血液，也需要建立更强大的信仰。现在的天宫就像一潭死水，我的意见是，不管怎么样，先做了再说，即便失败了，也可以视为试错。只要敢于尝试就比待着不动要强……”
说完这番话，我又不禁往回收了收，“但我认为，师傅你应该与你信得过的人商量一下，让你的想法变成大家的共识，任何改革都将面临阻力，他们会提出很多问题，比如新来的仙家如何安置，如何确定仙级，既要能服人，还要平衡各方势力。而且，升仙的都是凡人，师傅是否了解天宫中存在的歧视链？即使在师傅的紫宸宫中，阮师兄也是低人一等的……”
“最重要的是……天雷怎么办？”
那些人连第一道坎儿都过不了，后面的都是免谈。
他没有以“本尊”自称，而是说：“我可以替他们挡一部分。”
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他早就考虑到了。
“原来师傅如此开明，对待天仙和凡人一视同仁，甚至愿意为他们……”说到这里，我突然叫道：“等等，那我升仙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经历天雷？”
这是否意味着我很特殊？是玛丽苏光环让我绕开了天道吗？
他笑了一下，说：“你的天雷就是我挡的，这也是我觉得此法可行的原因。”
“……你帮我挡住了？！全部吗？”
我张着嘴巴，几乎忘记了我曾上传记忆的事。
而战神施恩不望报，收走了我的记忆，却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
如果不是话赶话聊到这里，可能他一辈子也不会提！
这可是挡天雷啊！
冒着神魂俱灭的风险，绝不是小事！
他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说：“至于那些修仙之人，也就是你所说的‘精英人才’，他们本身已经临近飞升，我只需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就能够突破最后一道障碍，成为天仙。也许我可以同时帮许多人，毕竟他们十道天雷也赶不上你那一道天雷的威力……”
“你怎么了？”他看我情绪低落下去，不禁问道。
此刻他品格的光辉将我照得渺小又丑陋……这要我怎么张得开嘴？如果你觉得岁月静好，那一定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这烂梗轮到我身上了啊！
“我没想到师傅待我是真的很好……”只能蔫蔫地搭了句话。
发现我这个惯于坐享其成的人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他轻笑了一声，故意说：“神仙不是本来就该大公无私，匡扶正义吗？”
期待别人无私奉献，这本身就是极其自私的想法。
见我挤出讪讪的笑容，他戏谑地移开视线。
连神仙都要用些“手段”才能吸引信徒，来巩固天宫的势力，这个世界哪里还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
既然凡事都有计量，那凭什么神仙就必须大公无私呢？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抢饭吃，这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凡仙妖魔谁也不用帮谁，因为所有人都在汗流浃背地奔跑，这样才能停在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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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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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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