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新队员们的第二次淘汰赛如期而至。
米朵在三天前就已经出院，开始参与到训练中来。
重新站上跳台，她的动作走样得厉害。空中剧烈的体位变化刺激着刚刚复工的前庭神经，起水之后，米朵捂着嘴冲向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就这样，保持着一跳一吐的频率，她居然硬是撑过了整场五跳，总分排名第六，有惊无险地留了下来。
回到宿舍时，她已经累得没了力气，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只有额头上的伤青紫一片，像戴了半副滑稽的面具。
但她看上去高兴极了，傻里傻气地望着鹿浠苒，不说话，只是笑。
“朵儿真的很棒。”鹿浠苒也笑了，毫无保留地夸赞她。
米朵瞬间笑得更开心了。
她笑起来甜得要命，感染力很强，非常讨人喜欢。由于心情轻松雀跃，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乖顺，在鹿浠苒身边坐下来，暖烘烘的身子靠着她，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鹿浠苒的手臂。
各种充满依赖感的小动作，都在下意识拉近着她们的距离。
“你在做什么呀？”
鹿浠苒被她萌得心都化了。
她给米朵看手中的罐头，“好吃的，但是我打不开。”
米朵咯咯地笑起来，“那我给你加油？”
“……”，鹿浠苒无奈道，“你还是去给我拿条毛巾吧。”
米朵依言拿来了毛巾，也在一旁乖乖地喊起了加油。
刚喊到第三声，只听“啵”的一声，一股淡淡的桃子清香扑面而来。
米朵眼前一亮：“我最喜欢吃桃子了！”
鹿浠苒把黄桃罐头递给她，又给了她一把勺子，“吃吧，就是给你准备的。”
米朵犹豫了一下，“这个……会不会很长胖？”
“会有一点，”鹿浠苒诚实道，“但是你吐了很多次，有点低血糖了，适当补充一点，没问题的。”
米朵纠结了一下，口水疯狂分泌，“那、那我就吃一点点！”
她跑去拿了一只碗，很克制地盛了小半碗汁水，三块桃子。
她舀起一块最大的，先递到了鹿浠苒唇边，“小鹿姐姐，你先吃。”
鹿浠苒笑着婉拒了她，“我不吃，你吃。”
米朵于是收回勺子，用那块桃子碰了碰唇，一脸幸福地闭上了眼，啊呜咬了一大口。
“好吃！”她惊喜地睁开眼，宣布道，“这个黄色的桃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子。”
她吃完一块桃子，又喝了一口汁水。蜜糖的味道，带着桃子独有的香气，让人怀念起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
“为什么只有夏天才有好吃的桃子啊。”米朵吃舒服了，眼神逐渐发直，呆呆地感叹道。
“六月鲜春天就有，青州蜜最好吃的时候是深秋。”
鹿浠苒用这两个品种的桃子安慰她，一年四季都值得期待。
“六月鲜……青州蜜？”米朵重复道，“它们的名字都好好听啊。”
她望向手中的黄桃罐头，目光怜爱，“那这个黄色的桃子叫什么？它这么好吃，名字也一定很好听吧？”
鹿浠苒笑得撑住桌子，双肩轻颤，“它就叫黄桃。”
“啊。”米朵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有了主意，“算了，桃无完桃嘛！它不用那么完美，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也可以叫它，生病小朋友的专属桃子。”鹿浠苒托腮看着她，笑盈盈地补充道。
这个说法对于米朵来说比较新奇。
“嗯？为什么啊？”米朵双手捧碗，小口喝着桃汁，望着那只罐头的目光逐渐充满敬意，“这个桃子能治病吗？”
她默默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变化，“好像是舒服多了！神奇诶。”
鹿浠苒托腮的手笑得滑了下去。
看着米朵吃完了一小碗罐头，鹿浠苒问她：“接下来，要开启高难度模式了。朵儿怕不怕？”
米朵摇摇头。
“其实，就算不能留到最后也没关系。”
鹿浠苒不得不替她考虑最坏的情况，劝解道：“上一届的亚运会和世界杯选拔赛是一起办的，选拔出来的队员可以同时参加这两个大赛。但是今年不是。”
“为了给新人更多的机会成长时间，今年，两次选拔赛是分开的。哪怕没机会参加亚运会，也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公平竞争出战世界杯的机会。”
只是……
鹿浠苒有点伤感地想，到那时候，自己可能就没办法陪着她了。
每一年，跳水队都有新人进来，也都有旧人离开。鹿浠苒自以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更替，却没料到，轮到自己时，还是这般放不下。
“只要你之后成绩好……还有机会。”
“我不要‘以后还有机会’。”米朵却说，“我会留下来的，我要和你一起参加亚运会。”
“小鹿姐姐，你可以相信我吗？”
那双向来明亮纯真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些坚定的东西。
那是少年不加掩饰的热血与野心。
鹿浠苒与这样的目光一碰，蓦地有些鼻酸。
“当然了。”她说，“我永远相信米朵。”
米朵鼻尖泛红，开心地笑了：“我也永远相信小鹿姐姐。”
***
立志，永远是成功的道路上最容易的部分。
接下来的一个训练周期，米朵的状态一直不好。她受的伤，最需要卧床静养。每一次的转体、翻腾，都会引起剧烈的晕眩和反胃感。训练结束之后，她往往什么也吃不下，体重和肌肉都掉得厉害。
最大的困难，逐渐变成了吃饭。
鹿浠苒用黄桃罐头帮她开胃——当然，也只能吃一点点。米朵珍惜地含了很久，不敢下咽，又舍不得吐出来，直到蜜桃融化在舌尖，满口甜香。
“我变成了一颗行走的桃子。”米朵苦中作乐地说。
按照队医的配餐，鹿浠苒把她必须要吃掉的食物用料理机打成糊糊——过度咀嚼会加重呕吐反应，只吞咽会好受一些。
米朵无需她劝，总是很主动地接过菜肉糊，一勺一勺含着泪往嘴里送。
“……唔。”
第一口总是最难以下咽的。温热的食物滚过反复呕吐灼伤的食道，落胃的瞬间，一阵激烈的刺痛如同一把利刃，蓦地洞穿了小孩单薄的身体。
米朵按住胃部，漂亮的瞳仁里霎时漫开了水雾。
“慢点。”鹿浠苒一下下替她顺着后背，“……实在吃不下就算了，我们去打点滴。”
她心软了。自己一定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鹿浠苒心道。
“不、不行呀……”米朵大口呼吸，期盼着那阵疼痛快些过去，“会没力气……”
最初呕吐严重的时候，她也试过靠打营养针维持。然而代价是，第二天浑身无力，根本无法正常训练。
“呼……我好了。”米朵松开攥得青白的手指，仰起脸来，冲鹿浠苒笑了一下。
她重新拿起勺子，手指却在轻微发着抖。
鹿浠苒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把勺子从她手中拿了过来。
“我喂你吧。”
米朵惊喜地点点头，仰起脸来，闭眼张嘴。
“啊木啊木。”
她奶声奶气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等候投喂。
“啊木啊木。”
晖晖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等候营养液的投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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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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