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夏将昏昏沉沉的小孩抱在怀里，恍惚间像是抱了一只暖烘烘的小火炉，这让她眉心不自觉地皱紧，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唐家人没有丧心病狂到让4岁的小孩给他们割水稻。
不过唐立夏觉得，不是他们有良心，而是他们不敢让小孩糟蹋粮食，毕竟这个年代的人，谁都是将粮食当作头等大事的，不然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生着病顶着炙热的太阳在田里给他们捡掉下的水稻。
唐立夏抱着唐小草往屋里走。
唐子森早上送了唐莉去上学后，就骑摩托去别的村子找活干了，现在家里只有唐孝国和何林芳两人。
“小唐老师，把小草放去床上睡觉，你先喝口开水吧？”何林芳擦着汗安排道。
接连两三次见到，她虽然很疑惑为什么这位小唐老师会对小草这么好，但她骨子里是尊重读书人的，更别说唐立夏还是老师的身份。
“不用了。”唐立夏摇头拒绝道：“小草在发烧，我现在带她去学校的药房测个体温，今天晚上她就留在我宿舍，到时候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找医生打针输液。”
小时候的自己远比长大后更加体弱多病，唐立夏不敢耽搁，但也不后悔让那个摩托车司机那么早离开。
摩托走山路真不是人能坐的，唐立夏坐过来都折腾得够呛，更别说本来就昏昏沉沉的小草了，再吹着风，估计感冒还得加重不少。
“……这怎么行？”何林芳迟疑地看向唐孝国，想让他说点什么阻止小唐老师的决定。
但唐孝国显然并不喜欢也不稀罕这个外孙女，闻言直接说：“小孩子家家的，其实睡一觉用被子捂着发发汗就能好了，不过唐老师既然有安排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随便是送她回来还是留在你那都行。”
家里当家的发话了，何林芳即使觉得这样不太好，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堆着笑连声说什么辛苦小唐老师费心的话。
唐立夏背着小孩往学校走的时候，何林芳又快步追了上来，说什么都要往她手里塞五块钱，说是带唐小草看病的药费。
但依然被唐立夏拒绝了。
“唐老师，让你吃了午饭再走你也不吃，给你钱你又不收，这、这整得多不好意思……”何林芳握着钱在后面踟蹰着。
闻言，唐立夏停下脚步，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又漠然地说：“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希望你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孩子。”
短短一句话，说得何林芳哑口无言，里子面子都好像被狠狠撕下来扔在了地上被踩烂掉一样。
她想要反驳，说自己没有一言不合就打人，想要说那次就是唐小草该被打，想说……
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唐立夏解释，明明她打的是自家孩子，是自己的外孙女，是自己女儿的女儿，唐小草的妈她都打得，凭什么不能打唐小草？
甚至她一直认为，哪怕自己真的将唐小草往死里打，打死了也不关别人的事。
但对上唐立夏那双冷淡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又尽数被她咽了回去。
等唐立夏背着唐小草走远了，何林芳才忍着心里莫名的烦躁沉着脸往屋里走。
“这个唐老师怎么回事？我打自家的孩子，关她什么事？天天往我们家里跑，一个女人家，一点都不守规矩！”
比起初见时的矛盾，今天唐立夏临走时特意叮嘱的那句话其实更能引起何林芳心底的不满。
“你管她的？小草就是个赔钱货，她妈不在家，有人帮我们看孩子还不好？我巴不得唐老师天天养着那丫头，回来了还要吃我们家里的粮食，养大了还不知道是不是个白眼狼呢！”
唐孝国说着，又点了烟拿在手里慢慢抽着，烟雾缭绕间，他喟叹着后仰靠到太师椅的椅背上，指使着何林芳赶紧去做午饭。
何林芳进了厨房没一会，又忍不住嘀咕开了：“我看那小唐老师也不是个好的，读了那么多书，说不定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天天管别人家里的事管不完，性格又这么差，以后哪个婆家敢要她？”
“要是小草这丫头没被她带走，现在还能坐这给我烧火，我也忙得过来，天天一个人做饭手忙脚乱的也没个人说来给我帮帮忙，我天天伺候一大家子人……”
“小草还是不能和小唐老师走太近了，都说三岁看老，万一以后她跟着唐老师学得不着四六，再想掰正过来更费力气。
要我说，小草最好是别读书，可她妈非要花那个冤枉钱供她读书，我看就是我们以前没把她妈教好，才会让她跟现在这个老男人混到一起，以后小草说不定也跟她妈一样……”
厨房里除了噼里啪啦木柴灼烧的声音以外，还到处都充盈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满腹怨气的牢骚抱怨声。
外面唐孝国将那些抱怨都一一听在耳朵里，享受着劳累过后烟草带来的惬意，眯着眼一边困觉，一边时不时冷笑着露出不屑鄙夷的表情，也不知是在鄙夷何林芳的抱怨还是附和何林芳那些不堪又无知的诋毁。
或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心里多半也在赞同着何林芳的那些猜想吧。
-
回学校的路走了小半的时候，背上原本还会时不时难受得哼唧两声的小孩彻底趴在她背上陷入了熟睡。
唐立夏背着年幼的自己，走在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山路上，汗水顺着脸颊脖颈滑落，她却低着头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她不知道身后的外婆在说着那些肮脏无知的诋毁，即使知道了，她也早就从外婆那里听过无数更难堪更恶心更脏的辱骂，所以并不会多么在意。
相比起来，她更怕自己太累没有走稳，会不小心摔了背上熟睡的小家伙。
偶尔实在太累，她会停下来，靠着长满杂草的山坡休息一会，等喘匀了气，又继续背着小草往学校走。
也幸好在唐家的时候没有耽搁时间，等她回学校的时候，午休结束的钟声恰好响起。
唐立夏将睡得满脸通红的小孩放到药房的椅子上，用手心抵着她的后背，垂眼盯着医生给小孩把脉。
“把这个夹到胳膊下面，过三分钟取出来。”医生将水银温度计甩了几下后递给唐立夏。
唐立夏哄着半睡半醒的小朋友抬手夹好温度计。
下一秒，似乎被温度计冰冰凉凉的温度激清醒了些，唐小草慢吞吞睁开眼睛，看了看有点眼熟的医生老爷爷，又仰头努力去看身后的姐姐。
“乖乖坐好。”唐立夏托着小孩的后背往前送了点。
唐小草迷迷糊糊地努力坐好，端正乖巧的姿势维持了没两秒钟，又像蔫巴的小草一样歪倒在了椅子里。
好困，好热，好难受……
想姐姐，想妈妈，想……姐姐。
在唐立夏伸手取温度计的时候，衣袖被小朋友轻轻地揪住。
唐立夏低头，对上小朋友生病后雾蒙蒙的眼瞳，听到她可怜巴巴的询问：“姐姐~我是不是要死掉啦？”
唐立夏：“……？”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问医生：“多少度？昨天半夜就有点发烧，今天还去地里干活了，一直拖到现在……会不会把她脑子烧坏了？”
这不是没可能，唐立夏担心自己的出现会造成不好的蝴蝶效应。
接过温度计的老医生笑着安慰她：“不要紧张，是有点严重，不过还能说话就没问题，我现在给她打一针退烧的，打完针再吃一副药，吃完睡一觉应该就差不多了。”
说打一针就打一针，在唐小草都还晕晕乎乎的时候，慈眉善目的老医生已经从柜子里拿了一根崭新的针筒，装上同样崭新的针尖后，戳破小瓶的封盖，一点点下拉注射器，透明的液体便顺势被吸入成人手指粗的针管之中。
唐立夏看得眼皮微跳，她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即将失去控制。
自己小时候，打针的话……应该不会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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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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