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逆流的人群中，唐立夏重新抱起矮墩墩的小朋友，防止她被来往的行人撞倒。
唐小草侧身抱着姐姐的脖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条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街道。
她从京市回来的时候，大舅就是来这里接她和妈妈回唐家的。
后来挨打受了伤，姐姐也是带她来这里找医生的。
但之前都没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摊子，看起来很冷清的样子。
仗着有姐姐抱，自己能比其他大人都高好一截，唐小草远远就凭借着超好的视力看到了远处还没有撤掉的那些摊子。
有卖衣服裤子的，有卖新编的背篼竹篮的，还有卖饼干零食和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人坐在路边，面前摆着一堆新鲜的小青菜或者是一两只用稻草捆住脚和翅膀的鸡鸭。
杂七杂八，即使今天的场已经散了大半，还有农民商贩蹲在路边希望能够卖空自己手里的货物。
“我们是先去买东西，还是边走边一路逛过去？”周锦鱼也没有赶过这边的集市，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唐立夏看看怀里这个，再看看身边另一个，很好，都很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于是逛过去的决定刚说出口，就不出意外迎来了两声小小的欢呼。
唐立夏不由失笑，领着周锦鱼往路边走。
从第一个卖青菜的摊子开始，之后几乎每个地摊前都会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蹲在一起的身影，她们对陌生事物的好奇心格外强烈，就算平时看到过的，出现在街道上也值得她们好奇地盯着研究好一会。
就这样走走逛逛，等快走到街尾的时候，周锦鱼踮着脚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怕弄丢小草，干脆伸手捞起她就往那边人堆里跑。
唐立夏跟在后面，看着周锦鱼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等跟着走近了，就听到小草软软的刻意放低了的惊叹声，还有好多同样稚嫩的唧唧啾啾的声音。
唐立夏：“……”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这种预感就成真了。
余光看到她的身影，地上一大一小两只齐齐扭头仰脸看向她，同款眼巴巴的可怜模样。
“姐姐~我可以买小鸭子回去养吗？”小朋友握着拳头抵住下巴，无师自通地卖萌装可怜。
“立夏立夏~我们买点小鸡小鸭回去吧，以后养大了还能生蛋呢！”大朋友也伸手拽着她衣袖，同样无师自通地晃啊晃~
唐立夏：好像突然成了两个小孩的监护人。
但她这具身体不也才十八岁？
紧跟着，不光小鱼和小草眼巴巴看她，就连摊主都好奇地瞅了她半晌，然后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乐乐呵呵地劝她：“女娃娃，我卖的小鸡小鸭健康活泼得很，你买几只回去，我保证它们不会生病死掉，平时也不用管，往山上一放，它们自己就会去找食吃，比养娃娃都要省心嘞！”
闻言，唐立夏低头看了看。
两个娃娃蹲在唧唧啾啾的鸡鸭笼面前，一脸可怜巴巴地等着她开口。
“您说得对。”她忽而笑着点头，应和摊主道：“养孩子是挺麻烦的。”
不论大孩子还是小孩子。
不一会，唐小草小心翼翼捧着盒子里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小鸭们，埋着头跟在姐姐身边往前走。
周锦鱼心满意足地买到了想要的鸡崽，总共买了4只，两只小鸡两只小鸭，她和立夏一人一只鸡鸭幼崽。
不过等买完离开摊位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操心起其它的事情来。
“买回去了养在哪里啊？”
“会不会不太好养？而且我们也没有粮食喂它们啊。”
“是不是要给它们搭和棚子住啊？立夏你会吗？我没跟我爸妈学过这个……”
说到最后，她脚步一顿，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们把这些鸡崽鸭崽退了吧？”
嘴上是这么说，但眼里的不舍和纠结显而易见。
她还没有亲自养过这些家禽呢，总感觉有了鸡鸭的话，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像就真的有了暂时落脚定居的小小归属感。
对此，唐立夏早有预料。
她伸手接过装鸡鸭幼崽的纸箱子，让周锦鱼把走路不看路的小孩牵好后，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以上那些问题。
把鸡鸭养在学校后面的山林里，回去花钱请人帮忙搭个鸡棚就行，不好养也要养，养鸡鸭不费粮食，都会自己在山里找食吃，平时的剩菜剩饭也可以喂它们。
只要先把小鸡小鸭在鸡棚里养熟了，再大点有了抗风险的生存能力，就能白天将它们放出去自己找食吃，晚上不用叫，自己就会回鸡棚。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还挺省心的。”周锦鱼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牵着同样放下纠结变快乐的唐小草一起，两个人欢欢喜喜继续逛街边的地摊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店。
唐立夏走在她们身后，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如今的这里和二十一年后截然不同。
还是用碎石子铺的泥巴路，只不过走得人多了，就比其它地方更加宽敞平坦。
幸好最近没有下雨，否则这条街上也会是一片泥泞，脚踩下去就会陷住，拔出来后满鞋底都是甩不掉的厚重黄泥。
街道旁现在还有说有笑的店主夫妻，在将来也已经垂垂老矣，坐在那家很少有人光顾的小店里，就像被时光抛弃定格在这里的老旧物件一样，孤独得无人问津。
更多的店早已换了新的更年轻的店主，有的买蛋糕鲜花，有的开大超市有的做物流快递次日达……
原来时光真的会在不知不觉间将一切都改变。
就像现在蹦蹦跳跳走在她前面的小鱼和小草，谁能想到，其中一个在二十一年后会决绝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而周锦鱼，在唐立夏年幼的更为清晰的二三年级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位老师的出现。
是调走了吗？还是离职了？后来过得好不好？
唐立夏全都不知道。
不过，这一次自己应该不会再忘记，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位活泼的充满生命力的小鱼老师。
“立夏！”正想着，前面的周锦鱼突然牵着唐小草跑回来，神情凝重地指向某一处，问她：“你看那是不是小草家里的人？”
唐立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而后诧异地挑了挑眉。
真巧，还真是家里人，而且很齐全，不只是唐家人，还有杨家人。
不过她也并不意外，乡镇上这个集市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大集，所以每逢赶集的日子，两家人撞见的概率都很大。
“立夏，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啊？”周锦鱼说着，低头看了眼已经跑到立夏身后偷偷躲起来的小朋友，眼里多了点心疼。
在这里上了一周多的课，她也陆陆续续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班上孩子们的家庭情况，其中就数小草的最特殊。
因为小草的妈妈，是十里村甚至周边所有村镇里，第一个闹得很大并且离婚成功还争到了小孩抚养权的女人。
她其实很佩服小草的妈妈，不是哪个女人都能有这么果断又豁得出去的，但佩服归佩服，她并没有忘记小草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
唐湘兰走了之后，如果不是立夏在，小草估计会过得很不好吧？
原本慈眉善目的几位老人，现在在周锦鱼眼中，也变得莫名凶狠不好惹了。
她真的很怕这种表面笑呵呵，实际上下手特别狠的人。
她一个大人都害怕，更别说小草才4岁，被打被骂了，不说还手，就连逃跑都跑不了。
“听那些家长说，两家人闹得很难看，现在怎么又在一起说话了？说说笑笑的，感觉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样结仇？”周锦鱼凑在唐立夏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怕被小草听见这些不太好的话。
“正常的。”唐立夏笑着摇摇头，语气里藏着些许讥讽：“你信不信现在小草过去的话，唐家人还会逼着小草喊杨家人爷爷奶奶？”
唐孝国至死都将“体面”两个字背在身上，何林芳也不遑多让。
他们能表面上笑着喊杨万礼亲家，跟他聊最近的天气地里的收成甚至邀请他们去旁边茶馆坐一坐喝喝茶。
相同的，他们也能在转身离开后鄙夷地朝路边吐口水，然后死死掐着“唐小草”的耳垂，严厉警告她不许和杨家人接触，否则就要打断她的腿。
除此之外，还要添油加醋说很多当年“唐小草”妈妈在杨家受苦受难，又为了生下她吃苦受罪的血泪，让“唐小草”一定要铭记于心，要长大了去报复他们，不然就是害她妈妈受苦的小白眼狼。
“……那我们还是别过去了吧。”周锦鱼打了个寒颤，很难想象那种离谱又诡异的画面。
“嗯。”唐立夏柔和了眉眼，没有再分给那边更多的眼神，分出一只手来，和周锦鱼一起牵着小草往乡镇上的中学方向走，恰好和那两家人走得是相反的方向。
周锦鱼没有注意到，其实在她来找唐立夏的时候，被她牵在手里的小朋友就已经在不断回头，踮着脚从人群空隙里去关注那边的两家人了。
妈妈说爸爸是不得好死的杂种。
外公外婆说杨家人迟早要遭报应，最好落得家破人亡。
昨天见到了爷爷，但小草拉着姐姐离开了。
如果不离开的话，爷爷会不会也这样说妈妈和外公外婆的坏话呢？
唐小草仰头看向抱着小鸡小鸭还会牵自己手的姐姐，偷偷地抿抿嘴巴，小心藏起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小草：（眼巴巴）姐姐姐姐~养一只叭~
小鱼：（眼巴巴）立夏立夏~养一只吧~
立夏：刚成年，小学老师，未婚带两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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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养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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