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子，对婚姻该如何抉择呢？
从十三岁生辰后，孟璎便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她的美貌自然毋庸置疑，可光有容貌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是从小得到的夸赞如同无尽的海水一样多，孟璎也会一直记得那几句刺耳的话。
“孟家女再美有什么用，在世家女郎面前，连提裙都不配。”不满她受人追捧的邻家妹妹在墙角和姐妹抱怨。
“那女郎生得国色天香，实乃世间罕见，合该入兄长府中，享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呀。”在游园灯会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们的想入非非。
“在下最多可以许以平妻之位。”曾经互有好感的世家子傲慢地说出了这句话。
……唉。
盛名之下，永远如影随形的是那难以抹去的出身，仿佛奴隶烙印般刻在她头上。
在众多爱慕者中，不乏才情高、容貌好的适龄郎君，可他们要么世代耕读，要么同样经商，给不了她身份的跃变。而在那些贵族中，年纪大、长相丑陋、花天酒地的占了大多数，孟璎是绝对看不上的。
孟璎只是想嫁给一个忠贞不渝又身份高贵的俊雅郎君有这么难吗！
玩得好的姐妹们都劝她世上哪有两全其美之事，也该略微放低些要求，勿要耽误了年纪，她就这样挑挑拣拣了两年。
从渌江畔回到家后，孟璎就有些魂不守舍，也不出去玩了，就呆在卧房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几日，大哥孟璞回来了。
他明年就要冠礼了，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在书院要继续专心学习，还要一边操持城外的粥棚布施防止岔子，又要保持同窗之间的密切社交，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十个小人才够用。
还是杨婉看不下去了，主动帮他接过了慈善部分。她向来是个舍得花钱的，以孟璞的名义为流民及贫困百姓捐赠了大批衣物和药品，又组织了一批匠人来修建临时庇护所。而最令孟璞头疼的有百姓在恶意闹事的问题也被杨婉办得万无一失，尽善尽美。
一通运作下来，孟家大郎的好名声很快就响了起来。孟瑶看着杨婉的雷厉风行，实在是佩服不已。
这次孟璞休沐回来，是带着要事和阿母大母商量的，所以早上天刚亮就风尘仆仆到了家直奔正屋。
“儿按照阿母的吩咐做了，把那车东西都给了世子，他既收下，那大约也是成事了吧？”孟璞不太确定地询问两个长辈。
王嘉笑眯眯的答：“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你以为人家收了你这么大礼就一定帮你做事吗？别想着送出去就高枕无忧了，你还是要继续经营名声和人脉啊。”
见孙子面露脸郁郁之色，又补了句：“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若是实在不行，大母出钱替你买个小官哈哈哈哈哈。”
坐在她身边的儿媳无奈地看着婆母畅快大笑的模样，皱眉厉声对长子说：“可别听你大母的，买官你想都不要想！这积年累月的善名你自己心里知道有多不容易，全家付出了这么多钱和力，你就因为怕这一时之累而放弃吗。”
她对孩子们一向有些严苛，不似王嘉宽和爱笑，所以家里的几个小的都有点怵杨婉。
孟璞连忙作揖向母亲赔不是，“儿怎会因此放弃多年苦心经营呢！”靠钱财直接买个小官在时下是十分令人不齿的，所以他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就在几月前，一个被孟璞资助过的贲姓同窗突然来找他告密。
贲郎君家在云陵城，族中有些许薄田，虽不算富裕，但也是供得起他和兄弟们读书的。可当地世族谢家暗中操纵土地交易市场，散布虚假灾害消息。趁他们庄上的百姓恐慌之际以低价收购土地，等发现被骗为时已晚。
邻里街坊想去报官讨个说法，谢家却利用官府人脉打压，致其敢怒不敢言。正是因为谢家借此不正当手段迅速积累土地和财富，又与贪官勾结，操纵当地税收，使得众多百姓失去土地后或流离失所，或被迫成为佃户遭高额剥削。
前朝的造反势力才被按下，大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流民已经够多了，谢家这般行事，让糟其毒手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孟璞看出同窗的窘境，主动送给了他一些钱财布帛，并且孟璞一直是不在意出身的，在书院这些年几乎与所有人都保持交好，贲郎君便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
得到消息后，孟璞内心就微微起了波澜。他深知世家和宗室一直不太对付，这或许是一个好情报。于是便将这消息提供给了与谢家有旧怨的宣王世子。
而作为告密的奖赏，世子愿意在品评人才的中正官前替孟璞美言几句，而就为了这个不一定的承诺，他还要再送出一车的钱财。
要说孟瑶对大哥的印象，那就是为人有些功利，对家族、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是绝不会去做的，不过他对待家人们倒是极好的。
比如他没多少天资，却还是硬着头皮死磕读书，不知私下请了多少老师暗暗辅导，才在别人面前勉强维持着聪慧的形象。
再来嘛，杨婉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规划的道路就是孝廉举官。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诞生，品评人才的方式就是依据出身、表现和德行为标准。
所以孟璞必须持续为自己造势，并且要一直结交权贵，当然主要是用金银来结交。
孟瑶倚着阿姐，百无聊赖地听三人说这些无趣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孟璎的头发，直到编了第七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孟璎才回神，一把拉开妹妹的手，薄怒轻嗔。
姐妹俩的动作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孟璞突然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诶呦，这段日子真太忙了。我前几天还听人说呢，阿璎和那位慕容郎君……”
“让阿璎自己说吧。”王嘉打断了孙子的话，看向这个疼爱的孙女。
孟璎不自觉用手指梳理了下落下的发丝，想了片刻才说：“大母、阿母，我这些天想着，家中虽不愁吃穿，珠宝财帛于咱们也是寻常之物。可也因商贾出身，这些年全家遭受了多少轻慢。”
她不太敢抬头看家人们关切的目光，只是继续说：“我心里想，若是能嫁为宗室妇，也许就不会再被人小瞧，能昂首而立，享尊崇之荣。况且联姻也是两家之好，家族之业也或得庇护。”
“只是…只是我也会害怕，若是贵族之世非我所想，于那处仍不得真乐该如何呢？”孟璎一口气说完了自己这些天的所思所想，心中畅快许多。
闻言，孟璞面色凝重，沉思片刻说道：“阿璎，此事万不可草率决定。那郎君虽有身份地位，但我们对他的为人并不了解。那些世家大族眼高于顶，你若嫁过去，未必能过得如意啊。”
他在外奔波也是为了举荐为官，让全家过更好的日子，不必再受人轻视。可他从未想过要靠妹妹的婚姻来为自己的仕途添力。
“心向高处乃是人之常情，可婚姻大事关乎你的一生。阿母无法替你做决定，所以你要思之慎之，权衡利弊。一切遵从自己的心意，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咱们一家必定全力支持。若是他日觉得后悔了，就和离归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杨婉一直是坚毅开明的母亲，她尊重每个孩子的思想，绝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人身上。
孟瑶看看这又看看那，气氛有些僵持，于是开口缓解：“三姐，要不然你就别想着嫁人了，你出去了我怎么办呀！”说罢还把头靠到她肩上作势要哭，一家人都被逗乐了。
经历这场谈心后，孟璎明显恢复了正常，心中大约是有决策了，又活跃起来。她也不闷在家了，面对慕容端的邀约，也是拉上妹妹就去。
随后几天，二人骑马射箭，蹴鞠投壶，清谈雅集，踏青和歌，下棋作赋……当然还带着一个快累死的孟瑶作陪。
慕容端本就温文尔雅，对心上人更加包容献好，于是不出意外感情迅速升温。
又是一个黄昏，慕容端将孟家姐妹送回和乐里，分别时难舍难分，说了好久的话。孟瑶背靠石墙上，有些无语地看着这对少年情侣。
这也太快了吧，阿姐之前还说对他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呢，这一谈上恋爱就变了个人，晚上还会拉着她不停说来说去。可能青春期的初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吧。
夜深人静，慕容家却燃着数支蜡烛，光映四壁。他的母亲冯秀扶着凭几潸然泪下，“你做出这般行事，阿母真的痛心至极！”
慕容端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低头一言不发，神情黯然。
“儿啊，你虽为王公子孙，可你父非嫡非长，又抛弃妻子，出家为僧不问世事，咱们家已然衰微。只有娶世家女郎才能保日后之兴盛啊！”冯女君提及伤心处，不由攥紧衣袖，面露痛苦之色。
又望着唯一的儿子，心中一阵悲凉，“我们母子孤苦独守多年，外人的明嘲暗讽你也是经历过的。如今你未经长辈允许便求娶商户之女为正妻，你究竟想让阿母怎么办呢？”
慕容端泣拜于地，抬头深深凝视着母亲，“儿自幼体弱，承蒙阿母不弃，此恩儿永生难报。可若无阿璎，此生恐再无欢乐！只求阿母怜儿一片真心，成全我们，儿必感恩戴德，至死不忘。”
他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阿母的样子，心如刀绞。寂静的屋室内，只听得见蜡烛燃烧声。
良久，上方幽幽叹息传至耳中，“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了。既然你执意选择这条路，那今后或善或恶，你都自己担着。”
母亲的眼泪让他忐忑难安，无数愁绪纷涌而至，慕容端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助。
彼之执意，果为正乎？实难断也！
我觉得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小小缺点，孟璎和慕容端其实算是先婚后爱，因为刚开始一个有点见色起意，另一个想实现阶级跃升，这两人前期都蠢蠢的，毕竟才十五六岁大脑发育的不全，做事情不太考虑后果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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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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