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史馆里吹出来的阴风比刚刚更猛烈了，原本还十分稳定的烛火焦躁地跃动起来。
那张学生证上，确实是有着跟面前的女生一般无二的脸。
但气息……
“你欺骗师长！”
那张皱巴巴的脸皮开始往下掉落，仿佛有无数血肉在下面涌动。
她在愤怒。
不，是“他”们在愤怒。
那些红线也张牙舞爪，疯狂
“老师，您怎么能冤枉我呢？会冤枉学生的老师，可不是好老师。”
“我没冤枉你！”
“那你有证据吗？”
“我……”面前的怪物伸出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惨白的指骨指向那张被红线挂在半空的学生证：“这不是你的学生证，这上面的气息……”
又是一阵风吹来。
那个还在发狂的怪物却突然僵住了。
她像是不敢确信一般，又使劲抽了抽鼻子。
“这气息……不对啊，刚刚明明不是这个味道的。”
随着这一句响起的是无数个伴生的声音。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再闻闻！再闻闻！”
“这味道不对，一定不对！”
“卑鄙！她使了手段！”
“卑鄙！卑鄙！”
周围围绕着她的那些张牙舞爪的红线比刚刚舞动得更加厉害了。
“看来是没有证据了。”苏沅面不改色，语气温和：“老师，看来您眼神很好，鼻子却不太灵啊。”
“不对，这气息不对！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对，你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老师，我已经抵押了学生证，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我……”那个被腐肉覆盖的怪物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规则强行控制着。
一个仿若机械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干涩地响了起来：“完成登记，请进。”
就在一瞬间，她身上的腐肉再度被长满皱纹的皮肤**，那些红线舞动的红线也噌得一下全都缩了回去。
苏沅很有礼貌地对着桌后的人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向校史馆内走去。
那张破旧的桌子后面，烛火又重新稳定了下来。
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坐在那里，无比娴静地一下一下打着毛衣。
银色的毛衣针在红色的线中穿梭着，布满皱纹的手机械性地一下又一下地活动着。
她面容安详，只有嘴巴还在不甘的叫嚣。
“不可能，我绝对没有闻错！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她骗人！明明就是骗人！”
“欺骗师长！严重违反校规！抓起来！应该抓起来！”
“吃掉！应该吃掉！”
“呼……”
离门口越来越远，那充满不甘和恨意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空旷的大厅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
苏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她低下头，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张学生证。
苏沅高三4班。
那个“老师”确实没说错。
那张学生证确实不是她的。
为了不被发现，她抵押了那个女生的学生证，但抵押了自己的照片。
除了照片，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她不是陶颖。
她确实没想到这些怪物们还能够辨认气味。
不过也是，连腐肉骨架都能活，能辨认气味算什么。
但……
苏沅无声地在口中重复了一遍刚刚那个怪物的话。
“刚刚明明不是这个味道……”
为什么，是她身上的味道变了吗？
苏沅垂眸看着学生证上的照片。
她一早就发现了，这个学生证并不是如卡片一样的一体化证件。
外面带着小块电子屏的塑料壳是可以打开的，纸质的证件和照片是被夹在一起的。
只要打开塑料壳，里面的照片就能被抽出来。
现在装在她学生证里面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照片。
苏沅自认自己的记忆力不错，此刻却忍不住有些疑惑。
早上她在澡堂里见到这张学生证的时候，这张脸……是她现在看到的这样吗？
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眼睛、鼻子、嘴巴……
一股淡淡的寒意从脊背上爬了上来。
苏沅翻手把学生证揣进了口袋里。
不能再看了，她越看越觉得照片上的那张脸实在诡异。
那不是她自己的脸，也跟她早上见过的那张脸不完全相同。
那是一张介于两张面孔之间的……
新的面孔。
如果她能跟那个女生生个孩子的话，那大概就会是长这个样子。
苏沅想起早上在在浴室里见到的那张在血泊之中扭曲变形的脸，心里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大厅深处的走廊。
那里陈列着这个学校众多的藏品，或许也会陈列着这个学校最深层的秘密。
现在不是应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时间并不多……
苏沅抿了抿唇，抬脚往走廊的深处走去，空荡的大厅里再次回荡起她的脚步声。
嗒、嗒、嗒……
光洁的半透明玻璃墙面上反射着微弱的光，就好像墙的那一面也有一个人在陪着她一起向前。
苏沅无意间扭头看了一眼。
她突然愣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红星中学宽大校服的女孩子，留着跟她一样的发型，有着跟她相同的身高。
她看着玻璃里的影子，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抬起手，那个影子也抬起手。
她摸到了自己的脸颊，那个影子也摸到了它的脸颊。
这是她。
她的脸……变了。
.
“叮铃铃……”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在整个校园中响起。
老师站在讲台上用力拍着手：“别写了别写了！赶紧交！”
一切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学校，她们好像只是回到了高中，重新上了一遍中学。
至于早上那惊魂一刻，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荀梦作为一个艺术生，原本学习成绩就不咋地，被试卷摧残了一天，整张小脸都隐隐泛白。
她像个漂浮的幽魂一样飘到了凌嫣的桌边：“愿世间再无考试。”
“有把握及格吗？按照苏沅的推测，这个考试如果不能及格，后面可能会面临更多的麻烦。”
“饶了我吧，我正儿八经上高中的时候就没及过格，你指望现在上了两年大学的我把高中卷子考及格？”
“……”凌嫣默默闭嘴。
荀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猛地一抬头：“不对啊，你不是走体育的吗？”
“嗯。”凌嫣点头。
她比荀梦更加极端，她小时候就参加各个武术比赛，还代表过国家去国外参加过比赛，是直接保送的大学。
荀梦好歹还上过高中，她可是基本一天高中的课程都没上过。
“……”荀梦盯着她：“那你能考及格吗？”
“不能。”凌嫣干脆利落地答。
“你也不能嘛，那你还说我。”
“嘘……”
荀梦被凌嫣这表情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刚好看到一个男生走了过来。
他也没有在意两个人陡然变得警惕的眼神，而是笑着开口：“之前那个提前交卷的同学是你们室友吧，今天早上看你们是一起来的……别在意，我没有坏心，只是想问问，她提前交卷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吗？”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是吗？那打扰了。”
男生很有礼貌地朝她们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荀梦看着他的背影，略有些惊悸地跟凌嫣对视了一眼。
“苏沅被人盯上了。”
人群之中的异类总是会引人注目的，更何况苏沅还是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
凌嫣正色起来：“校规校纪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荀梦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按照我们最开始计划的，你去找双双，我先回寝室。”
“好！”
.
九点半到十点半，是澡堂的规定开放时间，也是全天里唯一提供热水的时间段。
为了防止时间浪费和水资源浪费，每个人的洗澡时间都被严格限制在了十五分钟之内。
早上跑了个操，又在教室里窝了一整天，所有人在放学之后几乎都第一时间直奔澡堂，澡堂外排着长长的队伍。
凌嫣对此目不斜视，她快速跑到宿舍门口，就看到宿舍楼门前的大黑板上站着人，正拿着粉笔往上写着东西。
“哟，居然还有这么早就回来的同学。”
那个老师一回头见到她，笑容在脸上扭曲地爬了两下，在黑沉的阴影下，那股熟悉的腐臭味顺着风缓缓飘了过来。
凌嫣的脸色白了一下。
她看着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粉笔，目光逐渐移到那块大黑板上。
那是今天晚上的作业。
几乎每门科目后面都跟着一长串，这种五花八门的作业名字在上面堆得密密麻麻，看得人几乎要凭空生出密集恐惧症来。
苏沅的猜测又一次被验证了。
“我靠，这是什么？！考了一天怎么还有作业啊！”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写作业的老师还没有离开，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吐槽的女生，眼神中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讥笑。
“没……没有不满。”
“没有不满就好，我们这也是为你们好啊，高考竞争这么大，不努力怎么能把别人甩到后面去呢？”
“考试的本质可是筛选啊，被筛掉的渣滓，怎么配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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