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跃坐起身靠在床头上，转头看向齐嘉木道，“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齐嘉木摩挲着瓶身上的花纹回味着那种神奇的味道，上司突然间的问话让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啊？哦，您是问在游戏里的时候吗？您走了不久我就顺着系统的位置播报跟上去了。”
“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后勤部的吗？”顾海跃责问道。
齐嘉木的伤完全好了，浑身舒畅的不得了，精神也恢复了许多。
他面对着顾海跃盘腿而坐，“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我真的做不到。”
“你不怕死？”顾海跃问。
齐嘉木即答道，“怕啊，所以我也是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他回答的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遮掩，眼睛似一汪泉水般清澈。
在这个乌烟瘴气的游戏里待久了，顾海跃已经忘记上一次见这么正常且无害的人是在什么时候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一段复杂且见不得人的历史，为了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他们早就远离了正常的生活，毕竟如果真的在这里用现实世界那一套，估计他早就死了。
顾海跃对上齐嘉木直白的眼神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齐嘉木暗暗观察着顾海跃的脸色，微微前倾身体，语气一转试探的问道，“那部长，看在我舍身为君子的份上，能别扣我工资吗？”
“……”
顾海跃顿时咽下了所有的伤感，黑着脸一字一顿道“继、续、说。”
见上司没给自己保证，他撇了撇嘴继续道，“后面就是不小心被那个大海妖发现了，它一直追我。幸好当时部长及时出手，我才没变成喂鱼的饲料。但是那海妖突然一生气把房子给砸了，差点给我活埋在底下，等我爬出来部长就不见了。”
“再后来我就捡到了那个大炮筒，背着它去找海妖，然后我就看见了部长，当时我太着急了，试了两次都没发射出去。不过还好，在最后一刻成功了。”
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肋骨似乎又痛了起来，“但是我没想到后坐力竟然这么强啊。当时我就躺地上了，部长你是怎么做到毫发无伤的。”
原来当时那个倒霉蛋就是你啊。
耳边还不断传来齐嘉木的抱怨声，顾海跃此时正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自己当时并不是想救他，而是把他当诱饵好为自己的行动创造机会。
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算了，到时候跟人事部说一声，给这小子涨点奖金吧。
顾海跃想知道的都问完了，身体放松的朝下挪了挪，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唐景中一会过来接你，你在这里等一会。”
齐嘉木点点头，哦了一声，为了不打扰领导休息，他坐在病床上打开控制面板熟悉操作流程。
看着齐嘉木轻轻皱起的眉头，顾海跃沉睡已久的好奇心突然抽动了一下，他也看过这个实习生的简历，是个“普通人”，此刻他有点想知道这个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啊？来这里的原因？”听到对方发问，齐嘉木关闭了面板认真回答道，“我今年大四，学校要求我们必须实习。不过我的想法是，要是能顺便把工作问题解决了更好，毕竟兼职的收入太不稳定了。”
“我不是问这种原因，是更深层次的原因。”顾海跃道。
齐嘉木有些不明白，“深层次原因？因为……缺钱？”
顾海跃嘴唇嚅嗫着，半晌张了张嘴，“……啊？”
“我很缺钱，而这里工资特别高，所以我就来了。”齐嘉木坦然道。
顾海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你以为这是什么帮应届大学生就业的良心企业吗？这个地方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他三观都要碎了，这里是别人想跑都跑不掉的地狱，是无数人的噩梦集合地，几乎没有人是自愿进来的，这个人竟然只是为了赚钱而趟这趟浑水，不，应该是趟这趟硫酸！顾海跃要收回他之前的想法，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
齐嘉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进来之前不知道，进来之后才知道的。”
毕竟他没看招聘网页上的注意事项。
顾海跃呼出一口气道，“现在你见识到了？这里可不是什么福地洞天，高工资和高待遇都是用来买你的命的。”接着他话音一转，“你可以现在就走，我批准了。”
“别啊领导，”齐嘉木慌忙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是我真死在这里了，那也就说明我的命就该到这儿，没什么应不应该值不值的。”
顾海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就这么缺钱？”
被问及这个问题，他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但语气依旧坚定，“是，因为我欠了很多钱，不还完我的人生都没办法重新开始。”
然而忧郁在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他立马恢复了元气，“顺便问一句，咱这儿应该是合法企业吧，能盖实习章吗？”
顾海跃还没来得及完成情绪转换，表情像没加载出来的画面有些卡壳，“……可以。”
“那就没问题了。”他坐直身体干劲满满道，“我会好好干的领导！”
“哟实习生，精神不错啊。”门口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接着那人走进了病房里，站在两人的病床之间。
齐嘉木热情的打招呼道，“唐哥！”
唐景中摆手回应，“怎么样，伤都好了吧。”
齐嘉木点点头，然后兴奋道，“唐哥，那个药水太好用了，要是多要几瓶拿出去卖，那不得直接赚死。”
“想什么呢。”唐景中拍了拍他的头，“你觉得是你先赚死，还是先被大老板弄死。”
齐嘉木顿时熄了火，根据两位领导的描述来看，他们这位大老板不是什么善茬，要是惹怒了估计下场会很惨。
唐景中转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顾海跃，“小顾怎么样？”
顾海跃冷着脸把头扭到一边，显然很不习惯以一种弱者的姿态出现在这人的面前，淡淡道，”死不了。”
“我看你是逞强逞习惯了，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为什么不叫增援也不及时上报。”唐景中语气有些责怪。
对方则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别过脸朝向窗户，话里话外都是掩饰不住的讥讽，“叫人来干什么？排队送死？死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得多搭几条命进去。
顾海跃侧目，淡漠道，“这些人是因为什么才放弃玩家身份成为游戏管理者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还有，就算我及时上报了，你真的觉得那人就会乖乖听话来救我吗？”
连续的几句话堵的唐景中哑口无言，“……可，游戏出了这么大问题，他至少应该……”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真的不确定他那所谓的老板到底会不会露脸，没人能摸清楚他的性格，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算了说不过你，技术部已经在调查原因了，你就在这里老实几天吧。”说完唐景中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朝齐嘉木招招手，“走吧实习生，我带你去你的宿舍，行李已经给你放到宿舍里了。”
“来了。”齐嘉木从床上跳下来，然后看向始终不肯把头扭过来的顾海跃，“部长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床上的人冷哼一声算是表示他知道了。
唐景中揽过齐嘉木的肩膀把他带出了病房，他安慰齐嘉木道，“他就这脾气，怎么说呢，应该算是强者的蔑视，习惯就好了，忍忍吧，毕竟还要在他手底下讨一段生活。”
齐嘉木则不以为然，“你说顾部长吗？我觉得性格挺好的啊。“
“啊？”唐景中愣了一下，性格好这仨个字跟顾海跃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吧。
他继续道，“我兼职的时候遇见过很多不讲理的上司，甩脸色，安排额外的活，加班到半夜，拿着鸡毛当令箭，拖欠工资什么都很常见，顾部长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他还没说要扣我的工资，而且似乎挺关心下属的生命安全。”
在这个游戏里待的时间太久，唐集中都忘记了，外面那个世界的残酷程度跟这里不相上下，只不过残酷的方式不同罢了。
他抿着嘴，拍了几下这个比他还高的年轻人的臂膀，发出一声感叹，“在哪都不容易。”
两个人下了楼，视野骤然变得开阔，放眼望去整个公司的建筑似乎都是白色的，不管是办公楼还是宿舍楼都是方方正正的写字楼，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唐景中带齐嘉木来到一栋稍矮一点的建筑前，在楼门口处停下了脚步，“你的房间就在这栋楼的五楼，门牌号是548。门锁是指纹锁，你记得录入自己的指纹。这栋楼里住的都是管理部的，有问题可以随时请教前辈。”
接着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封面排版让齐嘉木觉得有些莫名眼熟，“这个是新员工培训手册，公司的一些详情，工作的内容以及系统的操作方式都在上面了，好好看。”
齐嘉木接过拿本书，眼角有些抽搐：
只见黑色的封面上印着《实习生生存手册》七个金黄的大字，外框用的是金属铭牌，四周用裂纹装饰。标题下面是一个白色的骷髅头，这倒是有一些恐怖的意味，但骷髅头的旁边，是一把刀柄上盘着黄金龙的屠龙大砍刀，底部是一堆散落的金币，灵魂闪电依旧在骷髅和屠龙刀的四周炸开。
……
他静静地看着这天才的封面设计，总感觉这个骷髅下一秒就会拿着屠龙刀跳出来开始背广告词，“是兄弟就来……”
“恕我冒昧，我想请问，这个封面的设计者是？”
“大老板。”唐景中抱着手即答道。
齐嘉木的胸口仿佛中了一刀：“那那个招聘广告的弹窗也是？……”
唐景中继续点点头，“大老板。”
齐嘉木表情挣扎，“但是录取信和制服以及工作牌设计的就没这么……炸裂。”
“因为这些都不是他设计的。”唐景中淡定地解释道 ，“是后勤部部长以命相搏才争取到的设计权利。禄向阳是学美术的，对丑东西格外没有抵抗力。当时他看了一眼员工手册的排版后直接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醒了之后直接杀到了董事长办公室，说要么以后设计工作都让他来，要么现在就杀了他。”
唐景中摊了摊手，“虽然大老板同意了，但这个权利时有时无，就比如那个招聘的广告。本来老禄都设计好了，老板也通过了，结果发布出去以后，就成了那个样子，气的他把工作的电脑砸了。”
一旁的齐嘉木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说了一句，“禄部长还真是不容易。”
唐景中嗐了一声，“这里的人哪个没受过那玩意的气，他折磨人是有一套的。”然后他摆摆手，“你上去吧，我就不跟你一块了，等会还有个会要开。平时没事别随便退出游戏，我们这里是24小时待命，回现实世界要请假。”
“好嘞，”他点点头，“唐哥辛苦，那我先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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