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扶南的眼睛幽深，像是要把小丧尸吸进去。
小丧尸不知道说什么，快速转过身去，淡淡嗯了一声。
扶南定定地看着手中地图，却明确感受到小饼情绪的变化，拇指有意无意摩擦着。他意识到，和十岁的小丧尸相比较，眼前二十岁的小丧尸具备更完善的情感系统，甚至，就连自己……也受到他情感的波及。
想到这，扶南的眼神暗了下来。
对于玩家来说，这并不是好事，游戏的反沉迷机制等于没有，如果他迷失在这里，结局又会是怎样？
扶南不敢想，他收起地图，心里想着远离小丧尸。
可当看到小丧尸的身体一耸一耸时，他还是忍不住靠近了。
直到一双手抚摸上头发，小丧尸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手的主人。而扶南正温柔地笑着，那笑容让小丧尸想到了太阳，在丧尸病毒还在降临时的太阳。
小丧尸扑倒在扶南怀里，眼眶憋得通红，却没有眼泪流下。可是只有他知道他伤心极了，心脏像是变成了石头，在胸口处发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只要鼻尖触碰到那股香气，他整个丧尸就变得很温暖，甚至感觉僵硬的肢体都要被融化了。
面对面抱在一起，小丧尸刺猬一样的头发扎在扶南的脖颈位置，痒痒的。
“你……我不想你走……”小丧尸喉咙酸酸的，把扶南抱得很紧，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丧尸了。
扶南愣住，想要回抱的双手停在半空。
就那么僵持了片刻，最终，扶南落下手，轻轻拍打小丧尸的后背。
“小饼，别怕。”
有风吹过来，风中恰好夹杂着一片绿叶，绿叶落在手掌，诉说着悄然滋生的新意。
“我是不是很坏？”小丧尸压抑着声音，一张脸皱在一起。
扶南： “不坏，小饼是世界上最乖的小丧尸。”
“可……可是，我很害怕。我害怕你会变成丧尸……”小饼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两人距离很近，只要他一低头就看到扶南脖颈上的咬痕，虽然很淡，但却像一个沾了灰尘的饼，一直在小丧尸心里拍不干净。
他不应该咬他，而且他没咬过人，不知道深浅。
“你看，我现在还是很清醒啊，没有变结巴，也没有变得很僵硬。或许正是因为小饼你是个善良的小丧尸，被你咬过之后才不会变化呢。”
扶南虽然也奇怪，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毕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认为什么事情发生在小饼身上都不为奇。
微弱的呼吸喷在脖颈，小饼贴着扶南仔细查看那处伤口。
“呼……呼”小丧尸学着人类的样子撅起嘴巴，似乎是要吹走那处碍眼的痕迹。
扶南察觉到小丧尸在干什么，无奈笑了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喜欢你，香香。”小丧尸毫无预兆语出惊人，面上却不显，完全没了悲伤，倒是郑重起来。
“扶南，我喜欢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叫了扶南的名字。
然而，扶南却愣在原地，只听到心脏中名为理智的弦倏然崩断，随后毫无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
“什么是喜欢吗？”扶南问。
什么是喜欢？
这下轮到小丧尸愣住了，他努力搜刮着大脑中的词汇，语气严肃认真：“我想变成人类，和香香永不分开，这算是喜欢吗？”
小丧尸懵懵懂懂，这是他第一次说喜欢。然而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自己却是个怪物。
尽管扶南是人类，应该更明白人类情感，可是他却回答不了。
黄昏，小丧尸按照约定来到A城大学。
月光洒在地上，照亮了站在前面的丧尸。中年丧尸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崭新西装，此时此刻正服帖地穿在他身上，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是个人类。
“你来了。”中年丧尸转过头，强壮的肌肉被西装挡住，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力量不凡， “小灰没跟着你吗？”
中年丧尸朝着小丧尸身后看了看，以为会看到扶南，然而并没有，语气中略带着失望。
“他有名字！”小丧尸有点生气，中年丧尸对扶南一点都不尊重。
然而，中年丧尸似乎是看出了小丧尸的想法，立马开口：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他会来。”
中年丧尸： “不过没来也没关系，我直接跟你说了。”
他鼓弄身上的西装，很久没穿得这么正式，显然还不习惯。
“你说。”小丧尸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并不想挨得太近。
中年丧尸笑了，声音像风箱，他指了指周围游荡的丧尸，显然他们没有意识，也不会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些都是低阶丧尸，不用说，你应该知道。而我们，可以自由行动，可以说话交流，被称为中阶。当然，还有一个更高等级，那就是高阶丧尸。”中年丧尸说话时尽管听起来接近流畅，但还是和人类不同。
“你想说什么？”小丧尸觉得他在卖关子，因为他之所以知道低阶，完全是因为在丧尸初爆发时，一则人类的报道。
那时他还没有丧失全部意识，人类相信物种进化，便在初始时定义他们为低阶。
中年丧尸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丧尸，还围着他转了一圈，从上到下细细观察了一遍： “你是怎么变成丧尸的？”
被其他丧尸咬的？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小丧尸却回答不出来，因为在他的意识中，他生来就是丧尸。
那些他说过的自己人类时候的记忆，只是他窥探的别人的生活！
他开始闪躲，然而中年丧尸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你每天清扫的那些低阶，才是真正被感染的人类，而你……和我生来就与他们不同，不是吗？”中年丧尸使劲盯着小丧尸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点什么。
丧尸的吼叫声在耳边从没停过，他们身上或多或少保留着人类的痕迹，或许是发呆的姿势，或者是惯用的右利手，或者是为人时的某个习惯……
“你，才是丧尸病毒的根源，是病原体！当然，我也是。人类如此脆弱，而我们拥有强健的体魄，这不正是因为我们才应该是世界的统治者？不如和我一起，咬遍全世界！”
中年丧尸停在眼前，期待着小丧尸的崩溃。
小丧尸： “不，我不是，我从来没咬过人！”
中年丧尸在耳边笑起来： “是吗？那你身边的小灰是怎么回事？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他迟早会变成丧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小丧尸捂住耳朵， “都是假的，香香不会变成丧尸，不会，都是假的……”
更早的回忆，从小丧尸的脑海中浮现。
他一生来就没有爸爸妈妈，被好心人收养，却因为天生的灰绿肤色被孤立，养父母家庭因为扛不住谣言再次将他遗弃。
他在游荡中长大，站在窗外窥探别人家的幸福生活。后来丧尸病毒爆发，他也在激荡之中失去了窥探的权利。
慢慢地，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灰绿肤色的人，人类称他们为丧尸。人人喊打，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一出现就会被攻击。
后来人类逃走了，小丧尸想跟上去，却没人愿意带走他。
在长达数年的沮丧心情之中，小丧尸接受了周围的丧尸，这里没有人被抛弃，因为所有人都不再有家。
长时间生活在丧尸潮中，小丧尸的记忆被模糊，语言系统退化，变成了只会打扫垃圾的丧尸。
可是这一切在遇到扶南的那一刻，都变了，他慢慢又听懂了人类说话。小丧尸无比珍惜眼前的一切，他痛苦地抱住脑袋，眼眶通红。
这一切都怪中年丧尸，明明是已经遗忘的记忆却被逼着想起来。
小丧尸冲上去，把中年丧尸压在在地，挥拳攻击，丝毫不留情。
“我不是病原体，香香说了，我是最乖的小丧尸！”小丧尸情绪激动，然而他却控制着不让眼球乱转。
因为他跟扶南承诺过，以后要努力像个人类，虽然是在心里承诺的。
黑色的血液从中年丧尸嘴角流出，可他却笑着挑衅， “那又怎样，我们都是同类，是真的丧尸。”
周围游荡的丧尸听到动静聚过来，嗷嗷叫着。
小丧尸看到他们的眼睛，心中的痛苦更深，那些曾经都是人类啊！
“死骗子，那又怎样，丧尸病毒不是我带来的，我还会保护好香香，你别想得逞！”小丧尸使劲把中年丧尸暴走了一顿，他甚至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但他还是在最后一刻逃了出去。
一路逃，像当初被遗弃时那样。风声在耳边肆虐，一滴泪从小丧尸眼角流下，又快速蒸发在风中，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察觉。
天黑了，远远看见鲜饼店的亮光，那是扶南找出来的蜡烛。
小丧尸停在窗前，淡淡的香气从窗户缝隙中飘出来，掀起一角，人影在房间内随着烛光晃动。
“小饼？”人影停住了，朝窗户这边看。
“嗯，是我。”小丧尸使劲敲了敲脑袋，从门里走进去。
“怎么去那么久？”扶南问他。
“没，走得慢了。”小丧尸声音很低。
“看我做了什么？”扶南举起面板上摊开的面团，一张张薄饼出现在眼前， “我看你总吃这个，刚好没事，一会一起烤了？”
“嗯。”小丧尸点头，烛光中视线不如白天清晰，可是小丧尸还是精准抱住了扶南，脑袋在他后背乱蹭，嘴里不停地喊香香。
“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扶南出声警告，可是那声音里却没有一点狠意。
扶南直直地站在原地，没有闪躲。身前是刚揉好的面饼，身后是小丧尸略微僵硬的身体。
小丧尸反而大胆起来，冰凉的嘴唇触碰到后颈，表达着独属于他的爱意。
扶南眼神晦暗，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如羽毛般轻飘，没叫小丧尸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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