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边角卷起鱼肚白。一丝光从窗角探入，恰好钻开了林恒的眼帘。
林恒下意识地皱起眉，揉了揉两边的晴明穴。宛若几天几夜不曾合眼的疲惫感在意识清醒后如潮水般涌来，他抬起手至眼前，想要挡住刺眼的阳光，却又兀地顿住。
沉默的目光从眼睛微张的缝隙中挤出，落在他比之前还要惨白的手上。
“...”
如果真的只是游戏中控为了加速进度而强行开启的时间转场，不可能会有这种依靠无感直接就能察觉到的异常状态。唯一的可能就是有玩家在这当中动了手脚。
在线索缺失的情况下，林恒暂时没能有什么头绪。他披上外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临时搭建的宿舍单梯三层，二三两层都有四间房，一楼则被分隔为休息室与化妆间。昨日林恒有观察过，这些屋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分配规律，玩家与NPC混居，每间房门上都挂有写有房间主人名字的木牌。
他的这一间本属于场务周晨，而隔壁则是孟凡。
不同于再隔间方秋明房间里传来的索动，孟凡屋子里的静让他想起了秦霜，心底也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预感。
[登登，天空一声巨响，帅哥闪亮登场。]A095插嘴道，[有没有想我？]
林恒动了动鼻子：[你能不能看得到昨夜的剧情回放？]思索间，身体已先行动作，缓缓迈腿走向了孟凡的窗口。
窗户没有被反扣，他尽可能轻地将它拉开些，伸手进去掀开窗帘的一角。
清晨的微光在浓墨的黑前显得无比孱弱，林恒隐约能从床铺上看到个团在一起的“物体”。
[诶，我看看啊...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A095正迟疑道，忽然，他噗得声笑了出来，[A017，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运气爆棚。]
林恒沉默着，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特权...满山的猴子我腚最红噗哈哈哈，这是什么名字哈哈哈！]A095拴着笑的最后一根线崩断。
如果换做其他的场合，林恒可以做到笑得比A095还大声，但是现在...
[A095。]
[嗯哼？]
[你的提子酥其实是被A099偷吃了。]
[！！！哇靠，那个混蛋！我要去揍死他！]
[...嘟，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出乎他的意料，A095方才撤走，后脚游戏就播报了他在意晌久的死亡通告。
【叮咚】
【玩家B139失去生命体征，自动退出游戏】
【珍爱生命，人人有责！】
林恒问过天眼，这就是秦霜的代号。
‘在哪里？’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一切正常。游戏的通报不能作假，可他还是很奇怪。
在转场的前一刻，他分明还和A095确认过秦霜的光点。若他真是在那段时间遭遇危险，在林恒问起的那一刻，天眼地图里他的光点就该变成黄色，而不该是正常。实在要说是转场后马上遭受暴击的倒霉蛋，那该是比鬼扯还鬼扯。
但，如果是另外那种可能。
整理完的方秋明出门的从林恒身侧路过，与林恒对上眼后，他呼吸一滞，又很快恢复，点头喊了声“卓经理”，便加快脚步匆匆地下楼。紧接着，第四间的饰演严会的演员也出了来，他对待林恒的态度没有什么反常，只是招呼过后也和方秋明一样步履匆匆。
玩家应该能看到他现在的状态。
林恒再次走到栏边。一楼传来嘈杂的人声，他看到陈或正红着脸往古宅的方向走。
他低下头，翻看着陈或在群里发的今日计划。
如果这位古怪的导演没有再变卦，这个白天的拍摄戏份要由方秋明挑起重担。
这个南娱的当红小生一面要饰演薛齐，与同样想离开的严会一起下山寻找救援，另一面则要饰演张维则领着剩下的三人作死地在宅里进行探灵游戏。最开始陈越清虽是想走，但他死要面子活受罪，顾盼一句话就刺激得他临阵倒戈。
这里的剧情中，有一点他一直无法理解。
卓巍然从始至终就没有提到过张维和薛齐这对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能做到比双胞胎还相像的原因，反倒还用大段的文笔重点叙述过两人的模样——完全照着方秋明刻画。
他不禁再次想到了命格、献祭之说。
改后的版本里，薛齐在下山路上利用迷香使严会陷入幻境将其杀害，回到古宅后伪造自己的尸体。在其余众人聚集在天井进行探灵游戏的时候又悄然故技重施，让他们“见鬼”疯魔。
这里是为通过审核而提供的“见鬼”理由。
在迷香幻境中，拍摄仍会大量沿用卓巍然原剧本让顾盼、孟凡、崔海棠依次没于鬼手，只不过在最后会用薛齐假死暗中杀人，辅以一堆虚构的物理化学手段强行合理化迷香幻境中所发生之事。
还有秦霜、张梦莹的事，不过...
“巍然哥。”
林恒视野之中楼底下听到这句话的无一例外都僵了瞬，包括楼上的他自己。
谢允站在楼前的空地上，笑着朝他挥手。
他换了件黑色高领，较贴身的布料衬出其紧实有力的身形，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往那随意一站，仿佛就是画报的拍摄现场。
林恒垂下眼帘，将额前的发丝撩后，并没有理他。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瞥见几个本在搬道具的剧组人员突兀地停住了。
啧，又来...
还好是在他放下手的时候。
顶着卷发筒的崔海棠从化妆间里震惊地走了出来：“我没听错吧？”
方秋明跟在她的后边，淡淡答道：“你没听错。”
谢允也很坦然，摊手道：“有问题吗？”
崔海棠叹了一口气：“哎，管不了你。”她又摇了摇头：“你怎么会从古宅那里来？昨天的转场太突然了，我本来还以为是我们又踩到了什么禁忌。”
谢允道：“原来这就叫转场么...我还以为是有人在背后偷袭我，让我昏到现在。”他的目光游离，似是找不到落点。
“这是游戏为了推进剧情的一种常见做法。”方秋明道。
崔海棠接道：“都在传游戏要版本更新，现在看起来还是有..哎，算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谢允摩挲着拇指，像是在思考，停顿一阵后，方才缓缓开了口：“我找到了，秦霜的尸体。”他的这句话就像响雷，把方秋明和崔海棠都炸在了原地。
崔海棠深吸一口气：“刚才的播报是你触发的？”
谢允气淡神闲地点了点头。
林恒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进本时的他也远不如谢允大胆。托福于这个所谓的玩家频道，他的这个墙角听得光明正大。
这位堪称史上最逆天的新人玩家说，十余分钟前，他从吕行死去的那个房间醒来，意外地在房间的角落看见了一副被黑布遮掩的、挂在墙上的古画。
也不知是从哪里借的胆子，谢允上去就将黑布掀开。
然后，他在画里看见了一个很像“秦霜”的人。再然后，就是那声系统播报。
‘谢允...’
天眼给他的说法是，姓名库都找不到谢允的讯息。
不同于玩家内部论坛的更为细致的主动登记，攻略局的姓名库是汇集国内所有玩家户口信息库，一旦各地基础管理部门发现辖区内有异常失踪事件，皆会直接调取失踪者的户口档案复制送入攻略局备案。
这项规定主要源于游戏公测当年在完成初副本的玩家中直接飙升的犯罪率，后来也因以“解放天性”为首的邪教组织与心怀不轨的顽固分子存在而继续保留。
在攻略局内部，已入姓名库但未进行主动登记的玩家通常会被叫做黑户，至于连姓名库中都寻不到的玩家，一种是极端危险的那类人，一种就是纯粹的游戏新玩家。但在林恒的直觉里，把他归入哪一种都不太恰当。
崔海棠思道：“这样...”
方秋明的语气明显不善：“就这样你都没有碰上禁忌？”
谢允眨了眨眼：“什么禁忌？”
崔海棠端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先这样。待会儿我们也过去看看就知道哦了。我的玩家频道快到单次使用时长了。今天开始万事小心，你只需顾好主线任务就行。自己踩到死局的话，我和阿四可没有责任拉你。”她掐了下眉头紧锁的方思明，似是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不用分说地直接将其往化妆间里拉去。
“呵。”
林恒直起身子，在背后的人影即将撞上他时，伸手抵住了对方毛茸茸的脑袋。
四目相对。
孟凡的瞳孔紧缩，面上的血色在迅速逃离，连呼吸也变得浅薄而急促，仿佛是有人在他的脖颈上架了把利刃：“卓，卓...”
林恒笑着收回手，特地等前者的情绪宣泄足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孟老师昨晚的表现很精彩。”
游戏对特权的取名虽然千奇百怪，但也不是无根无据的胡乱，多多少少能从命名里窥见特权的实际效果。
听到他的话，孟凡的身躯明显一振，表情瞬息万变，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那些都是老一辈迷信的说法，现在...现在是新社会...”
“嗯。”
攻略局对他们也进行过专门的这种猜测培训。
孟凡的话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一样：“我那时候只是为了活跃气氛...不，是谢允！”但有了自认合理的理由后，他便变得顺畅许多：
“是谢允！是他向我透露的您和张小姐的事。周静蕾和李莉不在，那个时候是她们问我，我才告诉她们的。”
林恒再次深刻地意识到特权的好处。
他掐秒停顿后，伸手拍了拍孟凡的肩膀，俯下身在其耳边轻声道：“我当然会相信孟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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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古宅探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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