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迈着不紧不慢地步伐前行着,很快又过了一个星期。
这段时间被噩梦搅得整夜睡不好,只能适当地用安眠药来辅助,从前中野良是不需要的。
这天,轮休的中野良难得地赖了一下床,打算睡他个天昏地暗,也算是给整日活动个不停的大脑一个充分的休息。
结果早上七点刚出头,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中野良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掏手机,摸了半晌都没摸到手。
无奈,他只能艰难地从梦中挣脱爬起来,终于在电话铃声结束前接通了电话。
[哥,你起床了吗?]
电话那端传来妹妹的声音,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中野良揉了揉眼睛,翻起来抓住外套说道:“起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妹妹跟他关系不太好,一般很少会给他打电话,哪怕是自从酒吧那件事后妹妹对他的态度变得缓和了下来,但也很少会给他打电话。
一般来说,只要是妹妹主动给他打电话,那就是遇到无法处理的情况,需要向他请教或是求助。
中野良一听是妹妹,就立马翻身起来准备换衣服出门。
[没、没什么事,我过得很好……就是,那个,哥哥最近…最近……就是,想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了。]
妹妹吞吞吐吐地说着,中野良温声地安抚对方:“我最近过得蛮好的,生活依旧是那样,同事们还是一样热情,前段时间得了上司的赏识升了职,工作也还是那样马马虎虎的吧。”
[哦……刚升职啊……那哥哥这段时间应该很忙吧……那个,三、三餐要记得,记得按、按时吃……]
妹妹想要说些关心的话,然而过去都没有主动关心过中野良,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好像喉咙里卡了些木屑,让她想要说话都困难。
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妹妹的不自在,中野良无声地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嗯,我知道,我很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的。升职也快半个月了,也适应了这个岗位的生活,处理事务也得心应手,没有那么繁忙了。”
[哦……]
中野良话音一转,又扯回了刚才的话题上:“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有事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别一个人硬撑着,我好歹也是你……哥,”
说到哥哥的时候,中野良忽然想起妹妹嘴上叫着他哥哥,其实心里压根就不认可他是她哥,话不自觉卡顿了一下,酸溜溜的情绪冒了个头,随即便被压了下去,恢复顺畅平缓的语调。
“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有事你可以跟我说说,可能我的经验还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说到底我也比你多工作了几年,见识多了意见总是能提上几句的。有事憋在心里,一个人硬撑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嗯,我知道的…那个,哥,你……]
妹妹迟疑不决地说着。
中野良疑惑地嗯了一声,“没事的,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紧张,慢慢说。”
妹妹犹犹豫豫地“嗯”了几声,最终像是自暴自弃一般说道:[没、没事了,哥,这么早打扰你休息,真的很对不起……]
中野良倍感困惑,还是安抚道:“没事的,不打扰。”
[就,就是想要,问、问问你…最近怎么样,没事了……我没有什么事,最近,升职了,想、想跟你说说……]
中野良眨了眨眼,“升职了?那真是太好了!恭喜啦!”
妹妹:[嗯……那,那我去上班了……]
中野良高兴地说道:“好,你去上班吧。”
顿了顿,中野良又郑重地强调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如果有人欺负你也可以告诉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别怕。”
[嗯……再见。]
“好,再见。”
中野良以为妹妹说完了,温声地说着再见,便准备挂了电话。
结果刚点下去,中野良好像听到了一句话,仿佛是从远处飘来风儿的喃喃自语,让人怀疑自己是出了幻觉。
[谢谢哥嘟——]
看着亮屏的手机,中野良愣了半天,迟钝地眨了眨眼。
听……错了?
那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妹妹话都还没说完,便听到了嘟的一声,脸上酝酿着的情绪瞬间变得僵硬,慢吞吞地拿下来一看,电话果然挂了。
整个人在刹那间变得空白。
那一句感谢,她酝酿了几年,在心里反复模拟着,反复默念着,终于在今日找到了机会,用最平常的语调最轻松的态度将话说出口,结果……电话挂了???
妹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哥哥挂电话了”的话刷屏,仿佛其他事情都没有办法钻进脑子里。
半晌后,她挨着鞋柜慢慢滑倒,整个人的颜色淡得好似风一吹就如一张白纸飞走了。
所以……哥哥有听到吗……
应该没有吧……
肯定没有吧……
忽然,她的脑袋猛地磕到上面,发出很大的一声“咚!”,妹妹默默流下两条宽泪,猛地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让你矫情!让你犹豫!让你拉不下面子!
呜!
好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怎么办……
中野良那边坐在床上,纠结着刚才那句话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的。
纠结着纠结着,瞥到手机上的时间,又想到妹妹今日这么早就打电话来,真就单纯地给自己报个喜讯?
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想要求助自己但又放不下面子?
好烦啊……
真的很烦啊……
烦死了!
中野良把自己扔回被子里,整个人都被搅得心神不宁,压根睡不着。
跟妹妹相处了十几年,中野良也依旧没摸清楚,该如何与妹妹这种心思弯弯绕绕、情绪变化比天气变化都快的生物相处。
他比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要幸运。
中野良一直都这么认为。
哪怕在7岁时失去了亲生父母,被送入福利院,他依旧生活在父母和长辈们的关怀之下。
他是被糖果包围着的。
那时中野良还不叫中野良,在踏入福利院时,轻飘飘仿佛踩着云朵走路的小良像是猛然间回到了地面上。
他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那一刻,小良明白了一件事:他没有家了。
说不出是对现实的悲伤,还是对未来的恐惧,亦或者两者都有,让他下意识地伪装自己。
其实对世界感到陌生和看不见未来的茫然,小良压根就不需要伪装,明晃晃地展示在脸上。
当他用胆怯的目光去观察福利院的众人时,福利院的老师主动蹲下来,怜惜地摸着他的脑袋说:【你好呀,小良。】
小良怯怯地低了低头,随后扬起略带着僵硬的笑脸回应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阿良!】
福利院两年的生活,让小良学会了伪装,表面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实际上却是面对霸凌凶狠得可以咬掉对方手指的小霸王一个。
谁都没有想到看似瘦弱的小身板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导致福利院里的小霸王们统统躲着中野良走。
毕竟……
小良顶着红肿的脸蛋泪汪汪地在保洁员面前晃悠:我可是一个懂事的小孩子,被欺负了也不会告状。
保洁员:诶哟,那个小霸王又欺负人了!
福利院老师叉腰瞪眼生气:xx!你又欺负孩子!
小霸王衣服下青一块紫一块,脸却完好无损跟馒头一样白:……特喵的!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中野良依靠着聪慧和灵活的大脑,成了福利院中最受长辈们喜爱的孩子,孩子们当中避而远之的霸王。
但这里是福利院,长辈们的那颗心是要分割开来匀给所有孩子的,哪怕各位长辈们对他偏爱,那也比不上父母一颗完整的心。
一个老师要负责照顾多个孩子,未免有些手忙脚乱的,这时候乖巧的小良就倍受他们欢迎。
但也正是的聪慧省心,小良经常会被忽视。
有时候他在问着老师一些问题,那边的孩子哇得一声哭出来,老师就会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到那个孩子身上。
而懂事乖巧的小良就理所当然地提出离开,免得给老师们添加更多的麻烦。
爱哭的孩子才会有糖吃,谁都想要独自占有喜爱长辈的全部关怀,但是谁都没能做到。
9岁的小良坐在树下,看着前来领养孩子的大人,明明暗暗的眸光中闪烁着不明的意味,最终归于平静。
像他这种已经有了记忆的孩子,除非有出色的天赋,否则被选中的概率会很小,因为他们会担忧养不熟。
——这是小霸王说的。
小霸王被收养的前一天,得意洋洋地跟他说:像你这样7岁才被送进来的大孩子,大人们都会嫌弃,因为你脑子有过去父母的记忆和情感,他们会害怕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就不同了,我还小,装得可爱一点,乖巧一点,他们就会看上我,收养我,而你只能待在福利院里等到成年~
小良:……
虽然但是,小霸王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因为小良一想要会有人取代父母的位置,就莫名其妙地开始恐惧,恐惧着未来的生活,抗拒被领养,一有大人来他就躲开。
福利院老师想要给院长推荐都找不着人,事后默默地叹气,轻轻地揉了揉小良的脑袋说:【没关系的,小良不想被领养,那就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吧。】
小良低着脑袋,半晌后才扬起笑脸,红红的眼眶中好似挂着一滴欲坠未坠的泪珠子:【我舍不得您,老师……】
老师轻笑着给中野良塞一颗糖:【老师也舍不得你呀,小良。】
这倒是真的。
毕竟他们真的很少能够遇到像小良这样乖巧又聪慧可人的孩子,管教起来简直不要太省心,成就感十足。
9岁生日那天,中野良闷闷不乐地在小道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保洁员问他在干什么,小良如大梦初醒一般茫然地抬头,理了一下保洁员的话,小良便露出乖巧的笑脸说道:【我在背书呢。】
保洁员大叔听着就乐呵呵地表扬:【小良真是个勤奋的好孩子。不过这会儿太阳有些猛了,小良别在这儿背,去树荫下吧,小心晒坏了。】
小良乖顺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保洁员走后,小良又开始走来走去,脑海里却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在背书,反而是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就像是偶然地陷入了悲伤之中什么也不想干的状态。
'以前这个时候,爸爸妈妈会给我一个早安吻,跟我说生日快乐,给我准备礼物……'
小良茫然若失的低下头。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那颗心,再看看脚下的石子路,四周都像是陷入了黑暗一样,抬手都看不见自己的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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