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恃隐了笑意，看着站在他面前矮半头的女生，“我找你啊。”
尾音上扬，声音轻快，像个扮鬼脸的孩子。
秦谙西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一眼，好奇怪地问道：“你专门跑过来看我打工啊？”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像在说，这个人好无聊哦，怎么会这么闲呢？
陈恃才刚隐下去的笑意没忍住又泛上来一点，他压了压嘴角的弧度，正经地道：“我过来关心同学，你有问题啊？”
秦谙西的目光在他面上逗留了一圈，看了半晌，嘴唇微微动了动，正打算开口说话，就见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的杨莉走过来凑热闹道，“这是你同学啊？同学你好，我是杨莉。”
好一番不请自来的自我介绍。
直接将秦谙西怔在了原地，秦谙西反应过来后，朝她玩味地看了一眼，然后朝旁边挪了几步给她腾地方。
对上杨莉的笑脸，陈恃面上没了笑，只是礼貌地朝人点了下头，然后他看向秦谙西，笑问道：“你往旁边闪什么？”
显然秦谙西刚挪的那几步让他看在了眼里。
心里掠过诧异，秦谙西挑了下眉，回敬他，“眼神怪好的。”
他们两有说有答，一来一回，好不自然，倒是把一旁的杨莉忽略得彻底。杨莉在一旁站着怪没意思的，她好歹还知道点尴尬，自己转身回了后厨。
秦谙西等人回去了，才语气淡淡地道：“你这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陈恃反问：“我刚才没打招呼？”
秦黍回想了一下，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吧？单方面回应的招呼，也算招呼，于是她摇了下头。
看见她摇头，陈恃满意了。他又问她，“那我刚才礼貌吗？”
杨莉随意插入别人的谈话，说好听些是自来熟，说不好听便是心里没数没边界感。这么一种冒失的举动，其实很没有礼貌。但陈恃也没有挂脸，还给了回应，在秦谙西看来，其实挺礼貌的，于是她又点了下头。
女生摇头又点头的样子，呆萌地像食铁兽毛绒公仔，陈恃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秦谙西的头，在她没反应过来时，突兀地道：“我送你一只食铁兽吧。”
秦谙西还沉浸在他摸她头那一下，脸色不怎么好，那两道细涓似的眉拢在一起，“食铁兽？”
她的视线落到那汪深邃的眼里，她像是疑惑不解，又像是十分好笑，“陈恃，你是早上没睡醒吗？你知道食铁兽是国家保护动物吗？你送我？”
“昂，我送你啊。”他不解惑，只是看到女生难能这么可爱的样子，手指节又忍不住互相摩挲起来。
“走了，下次给你带食铁兽。”
“真送啊。”秦谙西站在面馆门口看着他离开。
陈恃面向她，退着往后面走了几步，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掉转了头离开。
小巷不长，秋光婆娑了一地。男生身上的黑，又换了一套，那是整套黑色冲锋衣，脚上换上了黑白色球鞋。
秦谙西靠在玻璃门上，遥遥地看了一会儿，日光晃进了眼里，刺了一下，她微微闭了闭眼，睁开眼时，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流金岁月”这个词。
灿烂，珍贵，却又握不住。
秦谙西回了后厨，就看见杨莉坐在小马扎上刷着手机，杨莉听见了动静，抬头看她一眼，然后又很快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她不理秦谙西，秦谙西也没理她。
秦谙西查看了一番案台上剩下的原材料，心里估算着大概还能做多少碗面条，她还在盘算着，就听见耳侧募地有人道：“中午你给我煮碗面吧。”
这声音来得猝不及防，在心房咚咚直打鼓，秦谙西受了惊，捂着胸口先是缓了一下，而后才侧头看向杨莉，她语气不好但还算克制，“你凑在我耳边说话，吓到我了。”
杨莉的目光还在打量案台上的菜码，她心里正想着该吃哪种菜码才好，是以对秦谙西的话并不以为意，“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说完嘴里还嘀咕了一句，“真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
秦谙西直接转过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杨莉。
杨莉被她看得受不住了，避开了目光，结结巴巴地道：“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啊？”
空气里传来一声冷嘲的哼笑，秦谙西低语轻喃，“你还知道怕啊？！”
她凑近了杨莉，视线牢牢地绞住她的目光，鼻息打在她的脸上，“我还以为你的胆子有多大呢。”说罢秦谙西便站直了身体，又恢复到往常那副亲和的样子。
杨莉赶忙往旁边走了几步，离秦谙西远了一点。这个距离让她有了点安全感，她的胆气便恢复了一点。
她看向秦谙西，“你不要故意吓唬人。”
一句控诉让她说得气虚得紧。
“你如果不是这么色厉内荏的话，我兴许就被你这一句吓住了！”秦谙西微微抬眼，目光看着她，又像没看着她。
有时候最让人生气的对手戏不是你戳她痛脚，而是她突然发现，原本摆在同等位置的那个人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这种突然觉悟到的来自她人的无视，会让一个人的自尊心原地爆炸。
而杨莉此时此刻就是这个感受。
“真不明白你一天到晚装什么装，这天底下你以为就你一个是好人嘛！明明是个打工的，还操心老板的死活，整天在老板面前献殷勤，就衬得自己像个人，别人都不是人是吧！”杨莉像个炮仗一样一顿炸，炸完了之后，厨房上空还回荡着余响。
杨莉突然爆发，秦谙西确实没想到。不过听完了她的话，秦谙西也没生气，她只是好笑地看着杨莉，“你心里有这么大怨气早说啊，憋着多不好，万一憋出了病还得去医院花钱。要是到那会儿，你不会还得讹上我，说是我气的让我给你出医药费吧？”
杨莉气红了脸，“你……”
“我什么我，你都骂到我头上了，不会以为我还得让着你吧？！”秦谙西皱了皱眉，突然肃了脸，“你要是说够了，麻烦你离开厨房，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让我走，我就得走啊，凭什么？”杨莉不服气。
“就凭现在厨房归我管。”秦谙西双手抱臂，歪着头，撇了撇嘴看她，“这个理由够不够？要是还不够的话，回头我跟秦姐说你想吃霸王餐，毕竟店里不包伙食的。”
杨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推开厨房门离开。
秦谙西在她即将关门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不要摔门！”
听见那咔哒一下的关门声，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以为胆子多大呢，不过她要是敢摔门，我就敢让她按损坏公物赔钱。”
到了中午的饭点，秦谙西没出去吃午饭，案台上剩下的那点面料和菜码，忙过午高峰，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打算等关店的时候再去顺道解决午饭。
至于杨莉，则是到了饭点就出去吃饭了，连个话也没留下。大堂里没人招呼，客人跑到后厨来点餐，秦谙西只能一边下面，一边嘴里招呼着客人，就这么送走了三五波客人，眼见面条见了底，杨莉才慢悠悠回来。
秦谙西见了人，连句话都懒得说，她自顾自地将后厨收拾好，等一切忙活完，她看着潲水桶发了呆。
她忘了这玩意儿是她一个人抬不动的。
秦谙西去了大堂找杨莉，但大堂这会儿没人了。她看着有些狼藉的大堂，终于还是没忍住磨了磨牙。
这时刚好，前头传来一道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成垃圾场了，还让人吃不吃饭了？”
秦谙西没忍住，白眼直接朝来人翻了过去，“陈恃，怎么哪儿都有你呢？！”
陈恃摸了摸鼻子，“我过来捧同学场啊，吃饭啊。”
秦谙西看着他，“吃什么吃！面都没了，你回家吃自己。”
“怎么这么大气性啊？谁惹你了？”男生无辜地问了一句，然后赶忙撇清自己，“我可是刚来了，跟我挨不着啊。”
秦谙西又白了他一眼，压了压火后，拿出手机将大堂的情况拍了几张照片。
陈恃走到跟前，瞧她一通操作，“你这是干什么呢？”
“留罪证。”秦谙西将前因后果简单地概述一遍。
陈恃听完，说道：“你这个同事可以啊。活干成这样子还打算结工资吗？”
秦谙西看了他一眼。
陈恃讶异，“不会吧？”
秦谙西肯定他的猜测，“据我了解，她不会不好意思。”
陈恃抬了抬下巴，朝地上点了点，“那这里需要帮忙吗？”
“不——”秦谙西本打算拒绝，话出口半句突然顿住，想起了厨房那桶潲水，她朝陈恃笑了笑，“还是要的。”
陈恃抖了抖肩，有些奇怪，“帮忙就帮忙，怎么突然笑得这么……”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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