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欢放冤魂回去这件事情,说大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若是平常,罚俸或者取消评优评先资格便是严重的了,更不用说范迎春并未杀成杨冬,在准备动手的时候就被鬼王拦了下来,只让杨冬受了一点皮外伤。
但这次碰上了十年一次的仙界大会,有心人的举报,让大殿死一般的沉寂。
坐在最高位的那位说:“你们香火琳宫的事情,商量一下这件事情如何处理。”
眼中满满都是不耐烦。
月老神情凝重的看着白帝少昊送来的功过簿,又抬眸看着丝毫没有一点悔过之意的沈若欢,一口气总是难以咽下,才想到今年的公费体检还未来得及去。
真羡慕医仙,应该蛮闲的。
他叹了口气,行礼道:“秉陛下,此事确实是沈若欢思虑不周,但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人界尘世处也未对该事向我界发出投诉,所以我建议撤销沈若欢该年度的评优评先资格,并上缴半年月俸作为惩戒。”
有仙人冷笑一声:“等她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才惩戒还得了。”
有仙人附和道:“人界尘世处没有发声,究竟是因为事还是因为人还不得而知呢。”
接着,就有仙人总结:“月老啊,知道你护犊子心切,但凡事还是要分清楚,不过是评优评先,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若欢仙官也已然不在意了,您这略施惩戒似乎并未到点上,又怎么会有惩戒的效果在呢。”
沈若欢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这叫什么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若欢仙官也已然不在意了?
是我不想要吗?九重天上有谁向自己一样工作百年了还一个优秀或者先进都没有得到的。
月老无奈,佯装严肃的面对沈若欢,随后开口:“你说说你,平常那么机灵的一个人不是挺知道分寸的吗,若是这次鬼王没有及时赶到,你知道你会惹上多大的祸事吗,这对你的仙途是致命的影响啊。”
和沈若欢说这些,其实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置。
面对九重天上的这些人,如果没有惩戒到位的话,一定会拿这件事大肆做文章,但沈若欢也不是什么自己的能够随意惩戒之人。
沈若欢冷笑,气势倒比在座的仙官们还要足上不少,她说:“这个杨冬,我已经在他的手上收了六根红线,月老大人或者在座的诸位大人需要小的和您解释这是什么意思吗?六个无辜的女子因他而亡,这样的杂碎我只怪自己没有早些动手、亲自动手,竟然只受了点皮外伤罢了。”
毫无悔改之意,在此刻具象化了。
惹得仙官们指指点点。
月老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平稳,现在大殿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如今是一名仙官,这般随意插足他人因果的行径如何对得起你的仙官身份?为仙者,知命、听命、信命、遵命,我当你在冥界百年早已知晓其中因果,想不到竟然如此的冥顽不灵!”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像极了恨铁不成钢。
“我将仙力赠予范迎春时,种下了因果咒,任何需要迎春的承担的都由我来,既如此,我便不觉得是我做错了。”
她在杨东手上收的第一根红线,是女子真意对他,而他却将其卖至妓院,迫使女子出卖身体供他吃喝嫖赌,最终竭力而亡。
第二个女子的家境很是不错,杨冬设计了一场英雄救美让女子倾心于他,更是以入赘为幌子掌握了女子的全部家当,最后杀了女子全家。
第三个女子是烟花酒地出生的女子,原以为遇见真爱,却被杨冬和他的狐朋狗友生生折磨致死。
……
这些女子都带着满身的怨气,无尽的悲凉跪在奈何桥边请求自己给予她们回人间的机会,那时侯的自己和她们说:“因果自有报应。”
但报应究竟何在?
她等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因此丧命的女子,而此时的罪魁祸首仍然在逍遥法外。
如果她在收第一根红线的时候就动了凡心,兴许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女子相继带着怨念奔赴黄泉。
沈若欢又说:“若是诸位大人觉得若欢行事有偏差,那实在抱歉,我沈若欢一直是这般人,曾经是,现在是,日后依然是。若是觉得若欢配不得仙官二字,那对不起,我也的的确确不稀罕。”
“放肆!”最高位上的那位终于开了口。
一时间,大殿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消失了。
“沈若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在幽冥历练百年却全然不知,可知错!”
像山海一般的威压滔天而来,压着沈若欢喘不过气,红了眼。
谁都可以说不干仙官,但沈若欢不行。
三界平衡了万年,究其原因是人界是一切的起源,即无论升仙又或者是成魔,其前提条件都是为人,因此二界的官员都是源自人界。
不仅如此,哪怕是仙生子还是魔生子均需要到人界经历轮回获得“人”的认证后方可成仙魔。
哪怕是天界地位最高者天帝犯了错,导致人界对其诸多怨言,只要通过人界登记在册民众的三分之二的同意便能够宣布停职,再转人世至少三个轮回方可重回仙位。若是停权超过两次,该君便永久失去为人资格,废其仙籍,断其仙骨。
魔界同是如此。
只是千万年来,这项规定都浮于表面。
一直到二百年前,沈若欢带头建立人界尘世处,由这个机构直接代表人界对接仙魔二界,人界对仙魔的罢免案也必须要经过机构的论证与全票表决后方可按程序开展全民公投。
沈若欢是尘世处的建立者,更是后代修行者的榜样。
不仅如此,开世以来最大的一次仙界罢免案便发生在她主持工作期间,被废除的天帝至今都还在轮回中苦熬着。
在其主持工作期满之后,人人都以为她会选择留尘世处,或者接过魔界的橄榄枝,毕竟废帝之仇总是会让后继者忌惮,但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仙界。
这也是她被边缘化的原因。
眼看着天帝的威压极甚,压的沈若欢青筋暴起,却仍撑着宁愿佝偻着腰板,费尽全力不让自己的膝盖触底,眼里的倔强、嘴角的血丝告诉这大殿上的所有人,她今天还真就不愿意求饶认错。
“陛下!”
月老心惊胆战的站了出来,若非如此,今日沈若欢得折损仙寿在此。
"此事全因为我香火琳宫教导无方,恳请陛下看在沈若欢在幽冥界历练这么多年,未曾见过大场面的份儿上饶她一命,我愿上缴年俸与沈若欢一同受罚!"
那滔天的威压终于散去了些,腥味从沈若欢嗓子里冲上来,不住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她看着月老有些惊讶。
月老这个人她是知道的,与孟婆是一般人,人虽好但并不是为了他人能够牺牲自己利益的。
但不等她细究,天帝的话钻入她的脑子,折磨着她。
她只听到那位以自己非常不舒服的语气,就像是街边的野孩子看着地上爬着的奋力举起食物的蚂蚁,戏谑的将其捧起,再狠狠地摔下。
“这里是仙界,莫要学些撒泼活,做些无理事,你乃仙官,休要挑战规则。”
那属于仙界最尊位的威压随着尾音向沈若欢袭来,从命格上、天道上全方位的压迫,就在沈若欢觉得自己五脏六腑要被撕扯成碎片的时候陡然散开。
“切莫,再有下一次了。”
这句话在她的脑中萦绕了许久,就像是怎么都走不出的梦境,死死地抓着自己。
随后,两眼一黑,陷入昏厥。
她做了很沉很沉的梦。
就在即将堕入深渊的那刻,突然惊醒。
鬼王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守在沈若欢的床边,在如何将这碗汤药喂给她的三五种方式中选择用口渡药时,与沈若欢墨黑的眼眸悄然相遇。
真可惜。
鬼王挺直了背,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抬手在沈若欢眼前挥了挥,确定此人的三魂七魄还在后方才松了口气。
“我早说了,你们仙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些年尽职尽责给他们干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差点要了你的命。”鬼王一边嘟囔着,一边拿着汤匙想给沈若欢喂药。
沈若欢不置可否,拿着药碗就是一口干了。
鬼王又说:“你当你还是人界的平乐公主吗,那时你是人,天道会因为你是弱者护着你,但现在不同,你乃仙官,和仙界之主硬碰硬本身就是一件愚蠢、自不量力的事情。”
鬼王说的这些自己何尝不知道。
沈若欢叹了口气,她看着窗外,出神道:“但你知道的,我不想一直一直呆在这里。”
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的时间没有看见过日升月起,多久没有闻到过从街头穿到巷尾的烟花气。
是夜,无眠。
在如往常一般黑暗的清晨,披头散发的女子无神的熬着汤。
直到范无救和谢必安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小声说:“欢姐。”
也不知道是害怕给谁发现。
“七爷八爷,有何指教?”似乎是哪里的傀儡,双眼无神的看着二位爷。
范无救和做贼一般伸出手做了禁声的动作,随后伸出另外一只手将藏在袍子下的荷包递给两位沈若欢。
沈若欢皱着眉,摇了摇头。
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如此贿赂之事。
“受人所托,给您的。”谢必安凑得离沈若欢近了些,轻声说道:“就是您上次放回人间的那个怨鬼,天曹真君说她此行径虽然有悖天规,但念在情有可原也未造成严重后果,如今已经入轮回了。鬼王大人和阎王的人打了招呼,说是给她寻了个不错的人家,希望经此一事,双目可再明亮些许,也不枉这么多大人这么帮她了。”
他又说:“本来她想要在入轮回前亲自向你表达谢意的,但奈何您当时重伤未愈,便托我转交给您。”
沈若欢有些诧异,一种名为欣喜的心情从心底发芽,被她狠狠按捺住了。
原来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可的。
就像许久未见到阳光的花朵,突然被太阳眷顾,除了欣喜、诧异,更多的是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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