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动不动,像一具凝固的雕塑。
宿舍里的物件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言轻知道是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也庆幸因为自己睡醒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懵圈状态,所以他的动静并不大。
没有惊动那个人影。
言轻惊疑不定,0126被他吵醒,从被子一角爬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立刻和他一起惊疑不定。
那是谁?那是什么?
这时他发现那个人动了,他摆弄了一下桌上的收音机,也就是前几天玩招鬼游戏时使用的。
嘎吱……嘎吱……嘎吱……,频繁,低哑,像乌鸦在啄木头,好像只是打开收音机一会儿又立刻关掉,不远处马路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经过,光线短暂地照亮宿舍,人影也因为光线太过明亮而偏了偏头。
“我要讲的是无头尸的故事……”
收录一体的机器用嘶哑如老太太的声调,短暂地念了一句话,然后飞快地被关掉。
那一瞬间言轻知道,今晚不会太平,今天晚上一定会出现十分重要的剧情。
他能听到心跳声砸在耳膜上的声音,迟来的紧张淹没过来。
站在底下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段丞。
段丞似乎没有看到他醒了,他只是扫一眼余下两人的床,就继续保持着静立的姿势。言轻在短短几十秒内,飞快想起了之前被合理化的异样,比如他躲在柜子里时听到的脚步声和开门见到的段丞,比如于嘉林不断嘱咐他让他远离段丞。
他闭着眼睛紧张地抓被子,被角都被他绞在了一起,然后听到脚步声慢慢向着这边走来。
言轻祈祷他不要朝自己走,不要看自己,但事与愿违,节奏感单一的脚步声在自己旁边停了下来。
言轻紧张下没办法去分辨这个脚步声是不是和下午听到的一样。
他闭着眼装睡,听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不是站在自己床边,但他的床不低,段丞怎么能站在他床边吹气呢?他是巨人吗?
闭着闭着,言轻又觉得不对劲了。
呼吸声已经停了……但是没有听到脚步声离开。
就算段丞在憋气,人类能憋这么久吗?就像是一切动静突然在耳边消失一样。
于是他立刻睁开眼,发现段丞不见了。
地上没有人,床上也没有人。言轻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听见门“咔哒”一声。
关上了。
和下午如出一辙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段丞真的离开了宿舍。
言轻冷汗涔涔地坐在床上,于嘉林呢?他没醒吗,这些动静他都没听到么?
他正打算下床,突然手机震了震,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于嘉林给他发消息。他刚和于嘉林加上好友没多久,以至于聊天框界面都是一片空白。
但这会儿上面却出现一句话:[别出声,睡下去]
言轻手指都是僵硬的,连回复消息都很难做到,然而另一边很快又发来几条消息。
[不要下床,不要出声,用手机和我交流]
[你的床下有东西]
言轻把手机的光调到最暗,被子恰好挡住了余光,但丝毫不影响他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往自己床下瞥去,适应黑暗后,即使只有微弱的亮光,肉眼也能看清楚很多东西。
最开始几毫秒他以为床下有一团黑乎乎的毛发,整个过程其实不到两秒,但言轻觉得,大概是自己的思考停止了,导致时间流速格外慢,短短两秒钟他就能看清楚,自己床边站着一个没有头的人,脖子的断口正对着他,似乎还能看见最清晰的大动脉。
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叫出来,而是镇定地重新躺下,用被子捂住自己。
直到将自己全部盖住,他才发现手都是抖的。
拿手机拿了几次,才勉强能够操作按键。
[我看到了]
于嘉林:[是段丞刚刚出去的时候开门,恰好放进来的。]
[一般鬼在外面敲门,只要不主动去开它们不会进来。但是就那么凑巧,段丞出门的时候,它恰好在门外]
言轻:[你什么时候醒的?]
于嘉林:[段丞那狗东西下床的时候]
言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段丞也没有再给他发消息,只说让他等。
但是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无头尸就像住在言轻床下一样,根本无法判断它什么时候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宿舍里残余的冷气已经散尽了,言轻热地全身是汗,但骨子里却冷得发抖。
0126虽然也怕,但他更怕言轻这么闷下去在被子里中暑,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要传出去他们一人一统在其他系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它劝劝他:“稍微透点气吧?应该、应该不会出事,它这么久没动了。”
话音刚落,言轻所在的床一抖。
……像是有什么东西,扒在了他床边似的。
0126立刻不说话了,数据模拟的冷汗瀑布一样往下落。
言轻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他觉得就算中暑也比出去面对无头人要好。然而他不动了,扒在他床边的东西还在动,他似乎想爬上床,大概是刚刚言轻躺下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它,言轻并看不到被子外,一个没有头的脖子伸长了,越过了床栏,人性化地看向言轻头部所在的位置。
如果它有脸,那么这张脸上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渴望”。
没有了头的尸体,凭借着本能在找一个合心意的头。
[它在看你!言轻!]
[它想爬上去!它的半个身体已经快贴到你了!]
那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言轻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0126,这样死的时候能更早脱离痛苦,他也不能要求于嘉林发出点动静帮他引开,他没资格让别人为自己陷入危险。他好像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佛像被他放在柜子里,却防不住无头尸,就像失灵了一样。
[你……叫一声贺砚寒]
[你叫一下……他会帮你]
没人知道于嘉林写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咬牙切齿,而且愤怒与无奈交织。
他在挑衅那个邪物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反过来利用,将言轻推向它。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言轻只以为他也绝望了,一时间难受的感觉涌上来,让他头晕目眩,破罐子破摔般唤了一声:“贺砚寒……你在吗?”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一滞。
言轻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耳鸣,头也很晕,是中暑吗?还是缺氧?他已经分不清了。
“可以帮帮我吗……”
“我很热……很难受……”
“也很害怕……”
言轻的声音很小,嗓音压地很轻,显得又细又弱,羽毛挠人似的。
有东西钻了进来,言轻只能听到耳边有一声轻笑,他以为是风,但好像又不是风,因为一个冰凉的身体贴住他,将他抱紧了。
闷热的被子里骤然变得冰凉,言轻却丝毫不敢动。
有人摸了摸他的头,环过他的肩膀,环过他的腰,哪里都是冷的,连那只手都不带一点儿温度。
也没有呼吸。
明明被子里拱起两个人的形状,却只有一个人的呼吸。
无头尸早就害怕地缩了回去,它没有嘴,不能尖叫,如果可以它一定叫地比人类尖锐。言轻的床成了结界,它不敢靠近一步,但也仅限于此,只要不去那张床它就是安全的。
它是这么想的,然而也就是这时,桌上的收音机突然开始发出声音,仿佛一盘磁带转过空白部分终于来到了有记录的部分,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要讲的是无头尸的故事……”
无头尸的脖子还没有收回来,就以扭曲的姿势扑到桌子前,滴滴答答的血从脖子断口滴到收音机上。
[我去把它引走]
言轻看到于嘉林匆匆留下的这句话,就听到于嘉林从床上翻下去的动静。
是真的翻下床,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单手撑着栏杆跳了下去,落地的动静也很小,等无头尸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打开门跑了出去。
宿舍门也没关,方便它追出来。
无头尸果然追了出去,它看不见路,以至于以极大的力气四下冲撞,以扭曲的姿势从门口消失。
于嘉林在给言轻创造机会,现在只要言轻去把门关上,不要第二次开门,无头尸就不会再进来。
言轻白着脸起身,被禁锢住了腰。
“我想去关门……”他小声道。
他看不见黑暗里贺砚寒的脸,但他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大概那张脸上只有无情,鬼也不会和人类共情。
相比于言轻的战战兢兢,他显得很从容。
言轻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捧了起来,冷冰冰的气息离他格外近。
仿佛就在告诉他,可以去,但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冰冷的唇吻上了他。言轻的睫毛剧烈颤抖,脑子一片空白,还不如刚刚中暑晕过去。
邪物的吻技并不好,或者说有点野蛮,但似乎做这个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似的,言轻被握着的下巴很快就麻了。
这是一个含着爱意的吻,也是一个宣判死刑的吻。
在言轻口里最后一点氧气被耗完的时候,贺砚寒终于放开他,任由他颤颤巍巍地下地,把宿舍门关上。
嘤,情敌认输了,正宫yyd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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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告白(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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