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玄溟二十七年,冬。
那年立冬前后,某日傍晚时。
屋外,皆大雪纷飞,漫天雪白纷纷扬扬。
毫不吝啬的将整座纤烟城染上白头。
天色几乎昏暗,风霜凄紧。集市路上行人寥寥,陆陆续续收起小摊,百忙之中一同想着早些归家。
这般脾气讨嫌的暴雪天,倘若有人将白皑雪地比作地毯,双栖跪在雪地里,那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可偏偏有位年仅始龀大小的男儿身仅穿宽松且由百家布构织而成的外袍,颤抖着身躯却倔强的双漆跪着。些许结霜的白净脸颊稍稍发红,使得他灵体恍若隔世。
此男随母姓,名为魏淮。
这是他从一个姨娘口中得知的,在他懂得人言不久后,姨娘说过:“淮南秋雨夜。”
似乎毫无文化寓意。
魏淮晃了晃稍微沉重的脑袋,冰冷的手擦拭掉脸上的皑皑白雪,努力保持清醒。张嘴轻轻朝双手哈热气,为了保持清醒他双手合并搓了搓后又停下动作,再次抬眸。眼神坚定不移的看着身前固执紧闭的大门与几级台阶,抿了抿唇,再次固执的冲着屋内大喊:“求家主大人收我为徒!”
下定决心般,语气格外坚定。
接着,他弯下腰,双手撑着冰凉雪地。
“求家主大人收我为徒!”
咚咚几声轻响毫不吝啬的传入耳目。
“求家主大人收我为徒!”
是他在磕响头。
“呼——,呼——”
风雪是在第二夜到来的。
许是愿与魏淮作伴,它飘至今时。
那副瘦弱身躯已经跪了三天三夜。
浑身冻得全然无知,额头那便依然。
“求家主大人收……”
在魏淮即将昏神时,他身前石阶上的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位身穿灰白绣衣,右手握着长剑的男人一头白发随意披散,脚步轻慢,缓缓走向他。
那是他口中的“家主大人”。
男人名夜钦,字闻雁。
夜闻雁冷厉的目光扫过他磕得头破血流的额头,面色清冷,察觉不出半分表情。
他沉默半晌,抽出手中的剑,抬起魏淮的下巴。眉梢轻挑,语气清冷略带无奈:“我早已说过不会收你,你这又是何苦?”
魏淮的耳目与之隔绝,眼神浑浊,唇色苍白,但依然靠着不知名的毅力坚持着。
“求家主……”
“大人……”
话音渐渐若隐若现,全然听得出他声音里的虚弱。
男人的目光依旧冷漠,动作未改。
刹那间周身空气仅剩下风雪交杂的沙沙声。
突然扑通一声,魏淮昏倒在地。
夜闻雁面不改色的垂眸看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痴儿。”
他将手中的箭插进雪地,蹲下身拦腰抱起魏淮。
风花雪月之中,石阶之上的门再次闭合。
只剩皑皑白雪纷纷扬扬。
房檐边挂着一枚铜铃。
此时随着风雪摇晃,轻轻作响。
下摆挂着的正红色流苏随风摆动,仿佛春日里一段又一段凌乱不堪的柳絮。
“叮铃——,叮铃——”
-
魏淮醒来时已是几日后的某个夜晚。
意识浑浊不清的,他缓缓睁开眼睁了又闭。
他的“家主大人”正坐在床榻附近的木桌旁,听见动静眉梢轻挑。
“醒了?”他问。
魏淮闭口不答,就如此循环几次后,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清醒过后立马慌慌张张的坐起身,做势要磕头。
“家主大人!”他惊呼。
“别动。”
男人语气平静,条件反射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看着他。
“你额头处的伤虽已无碍,但你的腿伤还未痊愈。不可轻举妄动。”
魏淮动作一顿,不自觉的伸手往头上摸去,果不其然摸着了缠绕着的纱布。他眸色暗了暗,抿唇半晌也未吐出一句话。最终只道了声谢,乖乖坐着,只是别过头,去不去看夜闻雁。
“多谢家主大人相救。”他道。
夜闻雁微微颔首:“先别急着谢我。”
“我再你问一遍。”
他神情漠然,拿起桌上的茶杯。
“为何学剑?”
“为了灭人。”
魏淮答得毫不犹豫,几乎是在夜闻雁话音刚落的同时脱口而出。
这答案还是和之前一样。
夜闻雁沉默半晌,将茶杯中的乌龙茶一饮而尽后,他道:“剑道不应为杀道,剑修绝非邪修。”
“哒”的一声,他再次将茶杯放到木桌上。
“我不会收你为徒,待伤好后你便走罢。”
魏淮仍然不肯死心挣扎着起身,无视双膝处的纱布和颤抖的身躯,僵硬的跪着。
“家主大人,我学剑不过是想灭恶人罢了。”
他扯着嘶哑的嗓子低声怒喊一声,疑惑不解。
“此事何错?!”
“坐回去。”
夜闻雁抬眸瞥了他一眼。
接着,垂眸不再去看他。
面不改色,冷声安抚道:“伤势还未痊愈,切莫乱动。”
魏淮双手死死攥紧衣摆,咬紧下唇,却依旧未果。
沉默不过半晌,他浑身一颤,理智不受控制般瞬间破口大骂。
“灭不了恶人,我要这双腿又有何用?!”
“家主大人既不收我为徒,又何必挂念我性命?!”
夜闻雁耳边突如其来几声怒吼,他闻言眉头紧皱。指尖轻颤,眉头舒展开后站起身低头看他。
“你想灭何人?”
魏淮最终还是应撑不住,乖乖坐了回去。他闻言握紧拳头,垂下头,抿紧双唇保持沉默。
夜闻雁脚步轻慢,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床边。
“我不能说。”魏淮轻声道。
话落,他顿了顿,扭头眼神坚定的看向夜闻雁,信誓旦旦道:“但我敢用性命担保!那绝对是位十恶不赦之徒!”
“十恶不赦?”
夜闻雁冷笑一声,站起身。
“你可知……”
伸手抽出一旁挂在墙上的剑,后撤到不远处用剑抬起他的下巴。
“何为十恶不赦?”
他的语气略带咬牙切齿,但不太听得出。
夜闻雁拧着眉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魏淮。
试图从他的眸神中戳穿他的谎。
空气沉默半晌,他最终也只看出了魏淮眼中的决绝。
“大抵他真的有自刎的勇气。”
夜闻雁在心底暗道。
凭心而论,这年仅始龀大小的男儿衣着单薄,独自一人跪在风雪中三天三夜直至前几日才晕厥。
完全看得出这是个命硬的孩子,能吃苦。
修炼至渡劫期时应当不会太累。
如若夜闻雁他悉心教导,日后定能稳坐武林盟主之位。再不济,也有成为下任夜家家主的实力。
可若无人教导,随意散养。仅凭他眸中的决绝果断与恨意滔天,日后只怕会误入歧途,走火入魔。
果然是头虎崽子。
“罢了。”
夜闻雁将剑收回,重新插入剑鞘。
转过身,背对着魏淮。
“你可有名字?”他问。
魏淮语气紧张的有些结巴:“姓魏名淮,我名魏淮。”
“魏淮……”
夜闻雁低声呢喃了一句,叹了口气。转过身,认真的看着魏淮,温声问道:“即日起每日卯时起亥时息可否?”
后者闻言表情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抬起头应道:“可!”
“那么即日起,你便是我夜闻雁的关门弟子。”夜闻雁微微颔首,平静道。
后者闻言表情一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没等魏淮开口,夜闻雁就接着道:“今后你便住在这间屋子,若有缺有少,尽管与我提。”
魏淮眸色暗了暗,轻轻俯身。
“多谢家主大人。”
夜闻雁嗯了一声,又嘱咐道:“明日卯时三刻你便随我前去街市逛逛,切莫耽搁了时辰。”
“是!”魏淮急忙应声。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屋了。你好好适应一下。”夜闻雁道。
“是,家主大人慢走。”
夜闻雁淡淡嗯了一声,拿上剑,转身离开。
他走后,魏淮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
虽然是死缠烂打而来的位子,但也成功了。
但是怎么说好像有点怪……?
-
翌日卯时。
彼时正阳光明媚,风雪早已覆灭。
夜闻雁垂眸看着魏淮,后者毫不知情的看着小贩身旁,诱人的糖葫芦。
“想吃?”夜闻雁低下头,问道。
魏淮闻言一愣,呆怔的抬头仰望夜闻雁,眨了眨眼:“可以吗?家主大人。”
“可以。”夜闻雁微微颔首,接着抬头叫住小贩,“你好,一串糖葫芦。”
“好嘞!五文钱!”
小贩闻言立马乐呵呵的应好,抬手拿了个糖葫芦,蹲下身递给魏淮:“小朋友,拿稳了啊。”
魏淮嗯了一声,转身拿着冰糖葫芦躲到夜闻雁身后。夜闻雁一手拉住他,另一支手掏钱给小贩。
不过小插曲一个,魏淮乐滋滋的拿着糖葫芦和夜闻雁一路走到了订好的客栈。
“哎哟,夜兄又来了!可叫我好等啊。”客栈老板手中抱着报刊,仰头笑眯眯的看着夜闻雁。眼神往下一撇,正巧碰见吃的满嘴是糖的魏淮,疑惑问道“这是谁家小孩啊?夜兄。”
“我徒弟。”夜闻雁推了推魏淮的背。
“师叔好。”魏淮抬头打了声招呼。
“哎,好孩子。”老板低头笑了笑,随即将怀中抱着的报刊递给夜闻雁,“拿去吧,都给你留着呢。”
“谢了,今日茶水糕点多备一份,蜜饯也要。”
话落,两人上了二楼靠窗的房间,扭头静静望着窗外的百姓。
夜闻雁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乐意来这坐坐,看看风景与民间报刊十足不错,带上魏淮大概是恰巧罢。
夜闻雁抖了抖手中的报刊,看得乐呵。
“哇塞,剑修约架合欢宗?”
“灵市前天在玄区三号摊出引雷符的符修卖假货?”
“和剑灵吵架拔不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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