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和我的故事 · 四

机构外面大概发生了什么。

钟晚将手掌贴在铸铁的墙上,微弱的震动从掌心波动开来,好像一颗即将萌发的新芽破土而出前那么微弱的力量。

他仰起头,望着单调天花板上惨白的人造光源。深陷于机构地底的牢房久不见光,地表的任何风、雨、呼喊亦无法传达,是什么能让这座堪称铜墙铁壁的特殊牢房震颤?又或者机构地底埋藏着类似于战术机兵一般的另一个怪物?

少年揉了揉太阳穴,重新躺回了简陋的铁板床上。

被押回机构已经快一个月,对他的审问却迟迟没有开始的迹象。他隐约察觉燕珏可能在谋划着对“黄昏”的下一次复仇,但说实话,博士那神出鬼没宛如幽灵般的想法实在难以捕捉,加上椿那个疯女人,他真不觉得燕珏能有几分胜算。

“在想什么?”

头顶的监视灯闪烁了两下,亮起代表警报的红光。钟晚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这大半个月来,博士已经是第三次通过这种方式入侵系统与他通讯。

“我还想问你呢,”他坐起身,“外面的震动是你搞的?”

“震动?”那边突兀地一顿,缓缓道,“你的位置都能感受到的震动……应该是由世界树传来的。”

“那还说不是?”钟晚隔着监控白了他一眼,“肯定是你和椿对机械心脏做了什么。”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作为密钥的一部分,机械心脏是他能接触到距离世界树科技最近的东西,嵌在体内的感觉,那种就像是往身体里打了十斤肾上腺素的兴奋感、那种耳清目明和超越人体极限的反应力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然而负担过度的躯体上传来临近崩溃的痛楚直至今日依旧无法消散,即使佩戴最轻盈的医疗假肢,他仍然不能站立保持平举双臂的姿势超过三分钟。

那恐怖如斯的力量显然源于世界树,椿一直在对这枚心脏谋划着什么,想必通过密钥影响世界树不是什么难事。

“的确不是什么难事,”那头的博士仿佛看穿了他所想,“但我说实话,机械心脏不能算密钥的一部分,我无法靠它入侵世界树——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

“如果把密钥本身比作一盅腌笃鲜,那颗心脏充其量算是泡了泡汤汁而已。”

“……”钟晚在床上翻了个身,“你说的我都饿了。”

“我很早就向你发出过邀请,”那头说话笑盈盈的,“再次加入黄昏,我会助你离开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今日附赠上一盘腌笃鲜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也很早就拒绝过无数遍,”钟晚用枕头蒙住脑袋,“不要。”

晓笙离开之后他反反复复思考了许多,关于世界树、关于幸福、关于机械、也关于那些被他背叛的朋友们。杂乱的思绪中理不出一条结论,但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在眼睁睁看着生命凋零之后,黄昏那种激进的策略他再也不愿涉足。

“即使有关于贺今的情报?”

钟晚挑了挑眉,“情报先说来听听?”

“已经是区域内的公开情报了,燕珏默认密钥由贺今携带。”

“……哈?”钟晚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认真的?”

“谁知道呢。”博士的语气无奈,“可惜这么多年我一直怀疑密钥是在晏身上,否则没法解释他那简直违背量子力学的瞬间移动,早知道前几年趁他还小的时候挖开心脏看看了,”他叹了口气,“收养他这些年,好像有点亏。”

钟晚抓起一个枕头狠狠砸向天花板的监视器。

“好吧好吧,”那边又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总之,这么多年排查下来,密钥最大可能是在那对兄妹其一的身上,贺今那头我派了椿,现在我正在去堵截晏的路上,有没有兴趣一起?”

“没有,再见。”钟晚把鞋蹬了,干脆钻进了被窝。

“再附赠一个情报吧,”博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市政道路监控抓拍到了燕珏的车牌,晏跟他在一起,”他循循善诱,“这次应该能顺便解决了他,如果你一起来,我可以把这千载难逢收人头的机会让给你。”

“……”

咔哒的锁声从门口传来,“门锁我给你打开了,规划的路线和移动终端也已经让小机器人送到门外,”对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还有十分钟的思考时间,我很期待看到你的选择哦。”

“……”监视器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蓝光。钟晚慢慢掀开被褥,偏过头,看了看已经解锁的门。

犹豫了半分钟,他揉了揉头发,终于下定决心地吐出一口浊气,从床上支起了身。

-

-

枪林弹雨擦着鞋跟落下,嘣起的碎砖撞在后脚跟的装饰金属片上,发出“叮”的细微鸣响,酸涩的麻木从撞击处一圈圈蔓延开来,小腿肌肉应激似地一阵酸软,差点绊倒在地。

所以……怎么会这样?!

贺今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不敢停下奔跑的脚步。骑士落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在战术机兵填充枪炮的缝隙里见缝插针地偶尔发射一两子弹,然而这对于身高快顶满层高的机械怪物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压根不知道贺今是怎么招惹上这么个大家伙的,那时她跟这怪物的炮眼距离不超过一公分,似乎还在交流些什么——管他妈的交流什么东西,他脑子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思绪,回过神的时候炮弹已经嵌入了对方胸口的机甲。

他拉着贺今转头就逃,却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炮按下了什么开关,整个战术机兵瞬间陷入了狂暴,枪弹跟不要钱似地往外扔,更倒霉的是电梯不知道被谁破坏了。这场面一度变得可以用一句过时的网络用语精准概括: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前面……好像没路了……”贺今气喘吁吁地回头喊。他们前面是环形走廊的尽头,导航图显示那是一间会场房间,正处在楼上预备举办婚礼的那间楼下。如果火力足够,说不定可以干脆凿通这两层,逃到楼上就能寻求燕照雪和机构的帮助了。

“走!”他拉着贺今躲开迫近的炮击,门锁不知何时被打坏了,于是二人撞开门猛地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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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被使用的大堂漆黑一片,厚实的帷幕缝隙隐约透出外头的日光,粗略估算应该是下午左右。七零八落的宴庆道具堆叠在墙角,用以款待宾客的大圆桌也被随意地推到靠墙的地方,偌大的场地中除了沾满尘土的地毯之外,空无一物。

翻进屋子里的第一刻骑士便拖来桌椅抵住大门。尽管对于在走廊徘徊着、发出咯哒咯哒沉重脚步声的机械怪物来说,这些东西至多能拖延不到一毫秒的时间,但他别无选择。

啪——一束聚光灯从头顶落下,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痛了双眼,骑士不由自主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啊!抱歉抱歉。”贺今站在墙边的灯光操控台旁,旋转按钮,聚光灯扫了一圈,从屋子这头挪到了对面的墙顶。

当光束照亮墙壁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是一面涂鸦墙。两米高的墙壁上,稚嫩的画笔从底端爬升,画下笔直如火柴棍一般的大树,歪歪扭扭的叶子沉甸甸地长满枝桠,仔细一看,似乎还有形状莫名的黑色物体攀附在枝叶之中。

“那是蛐蛐儿。”

“……你怎么看出来的?”

贺今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骑士听懂了,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贺今只能沉默着操控聚光灯落在涂鸦墙的底端,两个脑袋圆圆的火柴人站在树底,从衣着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那个是我。”贺今又说,这是肯定句,没有任何表示疑问的上扬语调。

骑士不得不再次向她投去困惑的目光,他想询问些什么,但门外迫近的脚步声催促着他收回思绪。

“我们得离开,”他用炮铳指着天花板,“我要炸开这里。”

“没用的,楼上的情况只会更糟。”贺今摇头,“我想证实一些事情,你愿意相信我吗?”

骑士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的数据库判断结果显然与这项提议相悖。

“我想起以前的一些……”贺今抬高了声音。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桌椅铸成的防御墙在战术机兵的火药之下瞬间瓦解,高大的机械几乎占满了整个门框,只剩吊顶细碎的水晶灯光从缝隙落下。

错失良机,骑士只得调转炮铳指向机械怪物,孤注一掷地解开保险栓。然而抬头瞄准的刹那,迎接他的是一束将要将他吞噬的、惨烈的激光。

可能只有甚至不到半毫秒的转瞬之间,连扣下板机的时间都不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即刻蒸发的时间定格之中,巨大的激光炮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将身后的高密度合金墙砸出了个坑,却仅仅在脸上留下一道手指长度的擦伤。

……?

他伸手抹了抹血迹,微小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刚刚似乎是一盏吊灯忽然从天而降,以极其细微的角度撞歪了射击轨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零点几度的偏差在投射到超过十米的射击半径上足以造成偏离目标的结果。但这么短的时间,普通的运算器都来不及处理,人类真的能——

他僵硬地转过头,贺今手中平举的枪铳还冒着烟。骑士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晏的身影与她重叠。

“可以停一下吗?”她放下枪,平静地向巨大的机械开口,“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她顿了顿,喊出了他的名字,“墨恩。”

“墨恩?”骑士大吃一惊,“你说它是小弗朗西斯?”

“它的一部分是小弗朗西斯,至少。”贺今说着,机械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她看见骑士瞪大了眼睛,于是抬起头,漆黑如泥潭般的血盆大口从头淋下。

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被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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