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墨灵河的歌声10

当年的事,曾被温云一语带过。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下此狠手,打伤陈家的公子。

即便是此行回来墨县,每个人都谈那时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说起过,那件事真正的起因。

好好一个女儿家,为什么会因此流放?

还不是因为,灵帝暴虐成性,放纵手下的官员不管,墨县的风,这才越吹越大,傍上了当官的陈家,这才如此的猖狂!

乡中纨绔,横行四里,伤害无辜。

可百姓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若非真的逼到温云头上,她如何会下那么狠的手!

若说恨灵帝……

天下的百姓,无有不恨。

可似温云这般恨的,这全天下,怕是只有她一人。

身穿白衣,气质凛然的温云,手拿青龙偃月刀,站在这帝宫之前,面前是乌黑阴云,四下,遍野都是鬼魂的哀歌。

化作黑影的张角,正如同一面巨大的黑旗一般,在风里招摇。

都说,人活着的时候,因诸多因由,无法看破人心。

可若是死了,因一身清净,再无盲目,这才能把世事看破。

不过,这话也没那么准。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分准的。

正如张角,就看穿了,温云心中,对灵帝的憎恨。

他在风中狂笑,问道:“白马娘们,你就没问过,这么多久了,你追随的究竟是谁?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你身边的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慕莲见她神色不对,便关心地问道:“雪如,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张角要如此问你?他现在正想利用我们之间的间隙挑拨,你可千万莫要中了他的计。”

温云周身,黑气缭绕。

慕莲恍然想起,这是在那妖怪的肚子里。

这一切,都是那妖怪,造出来的一个梦。

在现实世界里再清醒不过的人,在这里,也会脆弱地堕入回忆里。

就如温云此刻一般。

温云低着头,手中的天方画戟,紧紧抓着,低声问道:“慕莲,你说,你同我说说。”

“那鬼魂张角,为何要叫你莲后?”

慕莲从未想过要隐瞒天游或是雪如中间任何一个人。

她相信,就连赫灵蛟,也是如此。

可是毕竟,骊朝后主的身份,一开始就不宜外传 。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心中都有忌惮,生怕出逃的事情被对方发现,谁也没有敞明过真实的身份。

温云被那黑气吞并,周身绕得满满当当,都是各色黑色的烟雾。她似是堕入噩梦一般,沉入记忆之中,轻声低语:“我也觉得,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姓名与后主只差一字的赫凌谋士,姓慕且名莲的长嫂,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凝安……”

“这几个名字,这世上,都是罕有的吧?”

“更别提,这几个名字,还偏偏凑到一起了。”

“姜大头她傻,外面的事,朝代的事,她一窍不通。可我不傻啊,云升。”

“你们这是做什么,算计好了,从皇宫一起,集体出来微服私访吗?在人间立下几个小功,什么时候,再回到帝宫中去逍遥?”

慕莲眼看着那黑气越来越深,几乎都要把温云围住了,连忙说道:“雪如,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云猛地回头,失控地问道:“我且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吼,地面登时一震!

慕莲立刻意识到,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每个人,在这里,都太脆弱了。

温云口口声声问着他们的身份,自己遇到一个糕点就能发呆一日一夜,张角非要夺取帝位……

这地方,到底在吞噬着什么?

温云猛地向后一倒……

慕莲连忙借住了她。

她们之中,无一个人问过,忠肝义胆的温云,到底为什么会出手伤人?

————————

墨灵河的月色,好像会把人打湿。

河边站满焦急的人们,匆匆在河水里面打捞着什么。

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再过些日子,墨灵河的河面上,就会飘过厚冰了吧?

温云抱着肩膀,站在河边,一贯性格刚强的她,眼中却含着半滴不肯落下的泪水。

这时,温老先生顶着冷风,在寒风里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了:

“雪如,算了,回去吧。青雀这孩子从小命大,不会掉进去的。”

温云站在河边上,眼睛却只死死盯着河面,说道:“她命大,不会掉进去的。”

“可是若是有人把她扔进去,命就没有那么大了,是不是?”

听她这样说,温老先生立刻抓起拐杖就揍她,狠狠打了两下之后,才说:“你这孩子,不许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快,吐两口唾沫,都给吐了!”

温云只是任由他大骂,站在河边,钢铁一般地动也不动。

温老先生见她这幅样子,深夜站在河水边上,一时间心疼女儿,又劝不动她,便叹息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从小和青雀最要好,她受了陈家那浪子的羞辱,你仗义替她打人,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云儿,人活在世上,不能把人心想得太坏了。陈家那厮,挨了一顿揍没错,伤好了之后记恨你没错,但是他总归是读书人家养大的孩子,不会下那么狠的手,把青雀丢到河里头去的。”

温云看着那快要结冰的河面,说道:“不是他,会是谁?有人看到青雀被推下去了,他们兴许不是没看清楚脸,只是不敢说。陈家的打手,谁人不害怕?”

温老先生说道:“好,好!就算是这样,那几个人也都是醉汉!醉汉说的话,如何能信?”

温云的眼睛动也不动,说道:“醉汉的话不能信,难道官府的话更可信?都是因为灵帝昏庸,官官相护。若非如此,陈家那厮早判流放了,还能容他猖狂到今日!”

温老先生长叹一声:“云儿!这天下人都苦灵帝,不是你我一家苦!你骂她,骂她又能如何!”

天都快亮了,那挚友的死尸,依旧没有被打捞上来。

温云的眼睛红着,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我若是有本事,我就拿刀杀到煌城去,把那昏君从龙椅上拽下来!”

她话音未落,温老先生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怒道:“你说什么不君不臣的蠢话!闭嘴,快闭嘴!”

温云说道:“爹你是读书把自己读怕了,话都不敢说,叫什么读书人!”

温老先生慌忙四下环视,生怕被人看见了,见没有人听到,他又狠狠拿拐杖抽温云:“你上次去打人,是我花了半数家财,青雀家又拿出半数家财,才把你保出来,这还没几天,你又说这种不要命的话!”

就在这时,河面上忽然传来一句:“捞着了!”

河边一阵轰动。

青雀的母亲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看到捞上来的是何人,就运倒了过去。

青雀的父亲慌忙去看,一看那人的脸,竟笑起来,高兴地拍手说道:“是个男人,是个男人!都别怕,是个男人!”

一群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仿佛看着个怪人。

青雀的父亲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啊,我这个人着急,说错话了,大家都别怪我……”

毕竟,打捞起来一个死人,他却如此高兴,实在是对死者不尊。

温云也松了口气。

是个男人,那看来不是青雀。

可还没多久,那边打捞的队伍又说道:“这还有根绳子好沉好沉,来个人搭把手,我们拉上来。”

温云立刻下水去帮忙。她力气大,一拉就把绳子拴着的东西拉了上来。

绳子那头,捆着一具女尸,还捆着一块沉石。

青雀的父亲只看了一眼,登时也昏了过去。

温云站在河边,冰冷地抓着那满是冰碴子的绳子,站着不动。

她幼年时的伙伴,被拴着石头,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丢下了这墨灵河。

那么冷的河水啊……

她怕冷的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冰冷地,在河水里晃着。

温老先生也挤过来,过来一看,也险些昏倒。

只有温云一个人站在河边,呢喃自语:“是他。”

“是他干的。”

“把一男一女一起丢下去,到时候谁也说不清。”

那时候官府怎么查?怎么查都是一桩丑事。

谁知道他们是被谁扔的?被这男人的妻子,还是被那挨了打也不长教训的纨绔?

温云半边身子都浸在冷水里,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那颗心,还没有那么快就能在这河水冷却。

这不是那纨绔做的事。

那纨绔,荒唐的性格,没脑子的一个废物,怎么可能想得出这种计谋?

是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父亲啊。

除了他,谁还会如此狠心毒手。

温云把浑身冰冷的女孩抱了起来,给她解开了绳子,抱着她走了。

温老先生连忙叫着家丁,把青雀家里昏倒的父母扶起来,掺回到家里去。

温云在那寒冷的夜里坐到天明。

后来,她在花楼里找到那纨绔,把他揍得眼冒金星。

那纨绔被人扶回去家里,第三天,咽了气。

灵帝执政时,官府荒唐。

当初陈家的纨绔羞辱了青雀,闹到官府,流放的重罪,只打了他十个板子。

现在这一男一女被人丢进河里,有那几个醉汉的人证,进了官府都没出来。

只有温云被判了流放。

灵帝执掌天下,距昭帝时的天下太平,不过区区四年。

这四年,天下慌乱,兵乱四起。

那一年的温云,坐在囚车里,对着骂自己冲动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爹,是女儿无用。可我虽然无用,若是有朝一日上天开眼,让我见到那昏君,我就把她的头拧下来,放在这墨灵河里,慰藉青雀的亡魂。

你问她为什么不恨陈家,不恨那官,不恨那纨绔?

她恨。

但是那些人,太平年代都会好好做人,老老实实做官,谁也不敢猖狂。

温云这人,有的时候,就是太冷静,太清醒。

她知道这背后的一切,只是那昏君一人而已。

漫天的黑云之中,七个时辰一到的吞噬马上就要开始。

昏迷的温云,梦呓从她唇齿之间破损地涌出……

“此仇不报,枉这二十年学武。”

慕莲拖着她的身体,背着琴,艰难地走向距离最近的房屋。

她不能死在这妖怪的肚子里,不能死在这梦境里。

她如假包换的爱人,一定回来救她。

慕莲拖着沉重的温云,在这梦境里,有执念的人实在是太沉,太沉,沉得简直像是一车铅石。

莫说是慕莲,现在怕是来了十个力气大的姜翼,怕也拖不动她。

慕莲拖着温云,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无比的安心。

真是奇怪啊……

若那人真的是她年少时爱错的人,那人一定不会来救她。

她是那么自私又冷酷,才不会为了她慕云升犯险。

可好就好在,她不是。

慕莲的笑里带着些泪花。

就为着这份不灭的希望,她也要把这出不知情的好戏,继续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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