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刃话出口，也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舒心。
他随手捏了个小雪人摆在山石上。
幼时念书，先生曾经教导过，与人拉近关系，要通过语言不断试探对方所思所想，辅以神态最佳。
尤其对于外表柔善可亲、内里冷淡疏离之人，更要投其所好，从其内心入手，用真诚打动对方。
这些话，赵刃听过、记过，却从来没有用过。
他掀唇笑笑。
……
齐颂枝在秦念洞府中匆匆喝了口水，火急火燎地往外冲。
秦念叫住她:“师姐，这是我这些日子炼的丹药，你拿去用。”
齐颂枝眼睛一亮，又有些心酸:“师妹你炼了这么多丹，却没人知道。”
秦念施法抚去她眼下的乌青:“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更何况，论辛苦，师姐你们要辛苦多了。”
齐颂枝低头看着乾坤袋里极有分量的丹药，“都一样。”
魔族从悬剑谷发起猛攻，剑门山弟子一直守着，没让魔族推进，但剑门山弟子也受了不少伤，而援军还未到。
北地的医修大部分都在这里了。医修也细分为许多门类，有专修丹道的，也有专修医道的，大多数医修两者皆有涉猎，但会选择一道深耕。
齐颂枝专研的是医道，秦念专研的是丹道。而像齐昇这些经验丰富的医修，即使专研一道，在另一道的造诣也绝对不低。
齐颂枝揉揉眉心，“师妹，过些日子的医修大会，你还是得去。”
秦念应道:“交给我就好，师姐你继续忙，不必担忧。”
齐颂枝回头望她。秦念眉眼沉静，不慌不忙地处理药材、炼制丹药，看似对外面的兵荒马乱并不上心，可炼出的丹药却是最多的。
察觉到齐颂枝的目光，秦念抬头笑笑。
齐颂枝微微吐出一口浊气。这些日子，她总要抽空来秦念这里用杯茶，压一压内心的烦躁。秦念的淡定很有感染力，只是同她坐一坐，说上几句话，整个人就松快许多。
师父说，如果秦念能入化神，宗主会将她纳入下一任宗主的考察人选。齐颂枝想想，确实有些道理。
秦念又炼了一炉丹，分出一些送给【天下第一】，不再关注通灵玉。
前几天拿忙推脱，不只是她懒得看通灵玉，更是真的忙。
她活动了下筋骨，走出洞府眺望。剑门山很高，秦念住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片茫茫的冰原，还能看到山下熙熙攘攘流动的人群。
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但寻常时间的冰原上，绝不会出现这么多人群，像是一摊黑水，积聚在这里。
与魔族的激战虽然只是个开头，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其余修士。悬而未降的剑芒带来的恐慌，最先影响的是修士的心理。
良久，通灵玉震动，秦念垂眸看【天下第一】的回信。
他语言简短，认认真真地感谢了一番。前几天他就说过，他要冲在最前锋，秦念对他骤然减少的话语早有准备，也乐得轻松。
这么几天下来，他风格大变，从以前一天许多话到现在一天三两句，但话中的有用信息多了不少，依旧能从中看到一丝雀跃。
秦念戴上千面，换上剑门山弟子服，绕路下山，无人察觉。
她隐息决本就修得好，又进了几个秘境，修为大涨，即使光明正大走在人群中，也毫不起眼，过目即忘。
她在城中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返回剑门山。齐昇早已在山道上等她，笑问道:“如何？”
秦念点头:“情况不错，还在可控范围内。”修士们虽迷惘，但交战之初，信心犹在，怀着浓浓的战意。
齐昇略微放心:“如此甚好，只希望早些结束一切。”
他领着秦念走向一处结界。结界外冰天雪地，结界内春暖花开，浮动着血腥味。
许多受伤的修士面色痛苦，医修在其间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齐昇一来就直奔医楼高处，齐颂枝注意到秦念，抬袖擦擦汗跑过来，拉她过去休息。每个地方都挤满了人，齐颂枝没找到坐处，索性席地而坐。
“师妹，你怎么来了？”齐颂枝呼吸不太稳。
秦念定定望着她:“你需要休息。”
齐颂枝浑不在意:“大家都忙，忍一忍就过去了。”
秦念道:“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救人。师姐先休息，我顶替你一会儿。”
齐颂枝忙阻止:“不用不用。”她倒不是不放心秦念的能力，而是秦念炼丹也很拼，并不比她轻松到哪儿去，“我自己就好。”
“你需要休息。”秦念的语气不容置疑，齐颂枝怔愣一瞬，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她喃喃道:“小师妹，我知道开战很惨烈，但我不知道会惨成这样。他们到这里的时候都还活着，他们的眼睛望着我，但我救不了他们。你知道吗，他们死前还对我说‘谢谢，辛苦了’……”
“从前我救了人，我觉得好开心。现在我拼了命也救不下他们，难道我修习医道就是为了看着他们消逝在眼前吗？”
秦念食指抵在她唇前，嗓音温和坚定，恰到好处地抚平了齐颂枝的不安，“师姐，你很棒，你救下了很多人。痛苦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造成的，是交战，只有结束一切，才能重归平静。”
齐颂枝状态很差。没日没夜地抢救让她的精神力负荷超载，身体也很疲惫，突如其来的困意让她艰难地辨认着秦念的话语。
秦念继续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师姐好好休息。”
齐颂枝阖上眼皮，秦念给她设了防护罩，确保不会受到打扰后，接替她的工作。
每个医修负责的区域是固定的。齐颂枝的区域很干净，还飘着淡淡的花香，闲聊的修士瞧见她，友善地笑了笑，疑惑道:“道友是？”
秦念也笑笑:“齐道友休息了，我来顶替一会儿。”
年轻的修士露出欣慰的笑意:“齐道友终于舍得休息了，我们劝了好久。”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面上轻松，但伤得却不轻。伤得轻的，治疗过后就接着去前线了，留在这里的都是暂时没有行动能力的。
但他们闲聊起来，却看不出半点愁云惨淡，蓬勃的生命力让秦念惊讶。
有人拍了拍角落里一直沉默的青年，问道:“崔道友，你不是剑门山的，为什么还赶过来呢？”不过来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
崔道友一笑，道:“我若是孤家寡人，那就跑得远远的。可我有道侣，有个可爱的女儿，虽然我女儿没有灵根，但我们还是很爱她。如果魔族胜了，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即便活下来，也要受尽欺辱。”
“所以我来了。我道侣和女儿在家，遇到危险可以保护她，而我在这里。”
剑门山弟子酸溜溜的:“我也想和道侣有个可爱的女儿！”
有人大笑:“瞎说什么，你还没道侣呢！”
秦念也禁不住笑起来。他们都是很鲜活的生命，他们还年轻，不该葬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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