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岁安将木窗阖上,又在窗和门上贴了几张隔音符。
她猜得不错,没了乐声的干扰,林容的眼神果然恢复清明了。
“我方才是怎么了?”她略一思索道,“伶妖!方才是伶妖在唱戏!那伶妖的幻术竟然如此汹涌,看来是只千年老妖。”
律岁安脑海中立刻出现关于伶妖的信息。
伶妖是大陆上数量极少,却十分难缠的妖怪。他法力低微,纵然有千百年修为的伶妖也相对弱小,但他擅于用乐声迷惑他人,即便是意念坚韧的修士也会在无知无觉中被他控制心神,在他的指引下做出可怖之事。
杀死伶妖唯一的办法是刺破他的心脏。
原来这就是天枢阁安排的埋伏。
至于律岁安为何不受影响,她想是这具身体意念强大的原因。
两人正欲传音给其他人,突然,一支利箭自窗缝破入,刺破符纸。
窗户大开,不闻乐声,只有呼啸变调的冷风轰然灌入。律岁安恐又来一箭,欲捏诀设一道屏障再去查看窗外。
恰在此时,乐声突起,顷刻间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最后一声“好戏开场”恍若在耳边炸开。
“哐啷——”
律岁安转头去看,只见林容丢下长剑,目光呆滞地用怪异的腔调道:“好戏……开场……”
律岁安啪啪将两张隔音符往林容两耳贴去,摇晃她道:“喂,醒醒。”
但为时已晚,林容“中毒已深”,不停地重复那句话。
这边林容出了状况,那边窗台处又有异动。
戴着白狐面具的女子翻窗而入,剑指律林二人。
律岁安将林容护至身后,问:“系统,她是谁?”
系统:【检测信息中……她是古盛弈炼制的傀儡,代号羽。宿主,请您赶快投降不要逞强。现在客栈内有数个傀儡天枢阁弟子,且您的同门都被伶妖所迷惑住了,您势单力薄,一旦打起来您的胜率为11.67%。】
方想抽剑的律岁安站直,口中喃喃:“好戏……开场……”
傀儡羽放下剑,从储物戒中取出两件大红戏服,语气平直道:“时辰已到,姑娘们换上衣服吧。”
律岁安学着林容的样子缓慢披上戏服,又抹上胭脂水粉。傀儡智商较低,没有看出她的不对。
而后傀儡领着她们出门。
律岁安平心静气,一步步踏下阶梯。
一楼的饭桌已全被清空,地上有一个已然成型的莹莹法阵,其上阵纹缓缓移动。法阵中间潦草地搭了处戏台,上面乌泱泱站着好几个人。
律岁安瞥过一眼,全是熟人。
她的几位同门,皆和她一样穿着劣质戏服,空洞地盯着虚空,宛如没有灵魂的瓷人。
戏台边站着几个以面具掩面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时的起伏都无,看来是傀儡。
台下,沈延低垂着头,跪坐在地,双手手被锁身链负在身后。他旁边站着一位白面书生。
后者不经意地往楼梯上一瞥,一双凤目妖艳诡异,摄人心神。
伶妖。
律岁安心跳加速,面上无波无澜。
法阵外,古盛弈除了身上的符纸和锁身链,散漫地坐着。旁边不远处又站着四个戴着面具的人,身负长剑,站姿随意,有的双手环臂,有的靠柱而立,和傀儡的僵硬滞塞全然不同。
律岁安猜测这几人便是天枢阁弟子。
天枢阁在仙门中是属于灰色地带的存在,亦正亦邪。它也鼎盛过,三十多年前凭借某任掌门的自创功法,一度能和清颛、太泽等千年宗门平起平坐。
可惜败也败在那套让天枢阁声名鹊起的功法。其中糅杂了仙门禁术,能让修士修为猛增、突破瓶颈,但极易走火入魔,甚至那位掌门也难逃一劫。
于是在别家宗门的推波助澜下,天枢阁一落千丈,佼佼者凋零。近年来为了维持生计,路子越发走偏了,私下与妖修魔修勾结、收钱盗窃杀人,被正道所不齿。
此次天枢阁的行动,想必是古盛弈之前和他们的交易。
律岁安随着傀儡入阵上台。
一踏入法阵,乐声又起,恍若数千只伶妖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她隐隐有些头胀,但不敢封闭听感,只能勉力动用更多的意念来抗衡。
如此一来,他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竟如有实质,还有一些隐秘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再看伶妖,他俯身,抬起沈延的下巴。
沈延眉头紧锁,双耳流血,仍在苦苦支撑。
“倒是个意念强悍的,但在阵中封闭听感又有何用呢?”
伶妖嘲弄一笑,以指点沈延额头。
沈延的眼中多了几分清明。
伶妖:“长夜漫漫,不如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打发打发时间。”
古盛弈冷笑道:“你又要耍什么?还不赶快动手。”
伶妖:“你怕了?他们折磨你那么久,你舍得让他们痛快去死?”
古盛弈:“我只恐夜长梦多。”
两人一来一回地斗嘴,倒是关系匪浅。
伶妖又对沈延说:“你的这九位同门中,有一位已被我的傀儡替换,其中放了我的心脏。待会儿我会让他们演一幕戏,唱完,你说出谁是傀儡,而后我会刺破那人的心脏。若你一击猜中,那便是我亡,若你猜错……则还有一次机会再看一幕戏。如何?”
沈延咬牙道:“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这有何难。”伶妖利落地和沈延缔结了生死契,若他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
“我活了一千多年,上一个破我法阵之人,已经死了百余年了。活着还真无甚趣味。”
他话语里竟然有淡淡的惆怅。
古盛弈翻了个白眼,“想死直接找处悬崖跳下去得了。”
伶妖置若罔闻,用跌宕婉转的唱腔唱了两句词,台上几人闻声翩翩而动。
律岁安任由伶妖控制自己的身体,同他人一般呆滞地行动。
开口时,一段悠悠唱词倾泻而出,却都不是他们自己的声音。
伶妖:“这出戏名为《蝶梦》。讲的是一位薄情寡义的男子和两位名门小姐的故事。男子朝三暮四,哄骗得两位小姐针锋相对,视对方为死敌。哪知后来男子另寻新欢,两位小姐发现后联手将男子杀害,又跳河自尽。而余下那位小姐早先便知晓这三人的恩怨,最后被世俗逼得饮毒而死。”
“死”字落地,台上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哀叫——原来是扮演那二位小姐之一的林容撞见了薄情汉与其她女子私会。林容身后,扮演另一位小姐的律岁安正掩面哭泣。
至于薄情汉,正是沈延的直系师弟,李少舟。与他私会的女子,是青颛派炼器长老的亲传弟子,裴柔儿。
“世间万般无奈,皆由情起。那男子错在玩弄人心,傲慢自大。那二位女子错在识人不清,为不值之人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第三位女子错在故意去蹚浑水,结果不想死却也不能活。”伶妖凑到沈延耳边道,“你说,谁的错处最大呢?”
律岁安暗自向李少舟和裴柔儿瞥去一眼。
她试着用意念去感知这二人的情绪,却没有触碰到任何波动。
许是她初次尝试,不得要领,又许是伶妖法阵的缘故,让这些人都如木偶般没了情感和思考。
且这一试探,让她的头疼异常,如被凿进一根铁棍,只好赶忙收起。
一幕戏唱罢,伶妖拍手,众人随即没了“生息”。
他对沈延道:“该你唱了。”
沈延仍是眉头不展的样子。他一一扫过戏台上的每一个人,额头生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伶妖轻笑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到时你还是无法做出抉择,我便先杀三人帮你排除,如何?”
虽是问话,但伶妖一挥手,已有三支利箭悬在其中三人的心口处。
方才那幕戏的四位主角,却是十分有暗示意味地未分到一支。
时间到,伶妖问:“可想好了?”
沈延依旧沉默,只是胸膛剧烈起伏,已有不堪忍受之状。
伶妖:“我数三个数。若你届时仍未想好……”
“一。”
利箭前进了一寸,抵住三人的衣服。
“二。”
箭刺入皮肤。
“三……”
“程雯!”
伶妖的“三”还未说圆满,沈延便喊道。
“哦?程雯?是哪位?”
沈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水红戏服。”
伶妖冷哼一声,左手朝程雯点去一指,右手轻挥——
“师兄!”
律岁安尚来不及思索,便听到一声惨痛到极致的呐喊,而后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她的脸颊。
那是程雯的血液。
伶妖不知为何,改了想法,竟直接用剑将程帆腰斩。
两截身子噗通倒地,上半身爬行了几步,好似想逃去什么地方,然后剑刃从背部刺入她的心脏。彻底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余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然后伶妖面如死灰的沈延笑道:“你猜错了。”
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律岁安。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修真界危险残酷不似原世界和平年代的实感,而不是把这个世界当全息游戏。因自己是工具人女主,系统并不给她过多的提示,明摆着让她依赖沈延破局。
穿书者的优势犹如虚假的幌子。
或许她确实该安心当个只用发挥美貌的背景板,偶尔在男主有需要时挺身而出刷个存在感,但她本就不是会安于现状之人。
她在原世界的娱乐圈并非一帆风顺,从非科班出生的争议流量到斩获各大奖项的最佳女主角,期间付出的血汗自不用多说。沉浮十年,她唯一的信条是:永远不要让自己落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譬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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