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发

“你看见了什么?”

“一只……鸟。”

“什么样子的鸟?”

“白色的……它……快死了?”

“好。”

谭奕取走戚韩真脸上的眼罩,给自己倒了杯茶。

戚韩真从床榻上坐起,眯着眼睛适应光线。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满脑子都是鸟。

谁也没能想到小护士跟戚韩真介绍的心理医生居然是谭奕。

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谭奕道:“我是心理咨询师,不会读心术,这个东西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戚韩真皱紧了眉:“完全没印象……鸟就算了,还流着血,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

他合理推测:“会不会有什么象征意义?”

谭奕不置可否:“看你自己怎么想。”

戚韩真有些不满:“你到底会不会,什么都靠我自己想算什么?”

谭奕把茶杯搁到桌上,碰出一声轻响,正要反驳,忽然想到些什么,话锋一转。

“你说你从来没见过……你对你10岁之前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记忆?当然有……”说到一半,戚韩真忽然卡壳,“有。”

谭奕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有没有?!”

“有,但是……有些确实不太清晰。”戚韩真皱眉,很快找到合理解释,“但是很正常吧,那么多年前,总会忘记的。”

谭奕看他眼神忽然微妙起来,问:“所以你其实早就发现了?”

“发现什么?”

谭奕又不说话了。

这回换戚韩真不耐烦了:“别打哑谜!”

“在我们行内,有个隐秘的行规。”谭奕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不能在患者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埋植记忆暗示。”

“暗示?”

“嗯,就……类似于游戏里的任务触发点。通常催眠师比较擅长,催眠时可以深入人的意识世界,从而安插这种小的暗示,让被催眠的人一遇到暗示词就自动联想到催眠师植入的东西。”谭奕总结,“通俗来说就是改变人的潜意识。”

戚韩真听完立马摇头:“不可能,我根本没看过心理医生,更别提什么催眠师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

谭奕听完不仅没改变想法,反而笑起来:“这么斩钉截铁,不是更像被暗示过了吗?”

戚韩真仍是皱眉:“你这是伪逻辑,由果溯因。”

谭奕并不放在心上:“嗯嗯嗯,你说是就是吧。”

戚韩真不解:“你就这么肯定?”

“毕竟我是医生,你不是。”

戚韩真不与她争辩,拿起外套往外走:“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说吧。”

谭奕看眼时间,正是午饭节点。

“殷鹤怎么样?”

戚韩真开门的手一顿,语气听不出情绪。

“还是那样。”

谭奕明白他意思,神色正经了些。

“不着急。”

“嗯。”戚韩真低声道,“我不着急,只要有机会,我等一辈子也行。”

谭奕笑了:“还年轻着呢,别张口闭口一辈子两辈子的!”

戚韩真也笑了笑,没反驳。

“我走了。”

门被合上,带起一阵风,谭奕忽然感觉有些冷,抱着茶杯把窗户也关上了。窗外树影摇曳,一只小毛虫正顺着树枝努力往上爬。

谭奕目光落在它身上,眼前场景却模糊变换,回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夏天。穿着短裤的女孩笑着举着一只毛毛虫凑到她眼前。

“一一,你看!”

谭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将这段无数次在自己大脑回放的记忆敲散。

为什么这么肯定?当然是因为她也被植入过暗示。

最早的暗示可以追溯到她还在孤儿院没被收养的时候。植入的内容是一个小女孩,暗示的起点则是与夏天有关的一切。只要是任何能让她想到夏天的东西,都会让她同步想起那个女孩。

她有时穿着带补丁的裙子,有时则穿着短裤,有时扎辫子,有时散发,唯一的共同点是女孩总是笑着,背景则永远是晴天。

谭奕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清楚这份暗示从何而来。这么多年来,唯一感觉接触到真相的一次是见到殷鹤的母亲。

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谭奕眼前出现了女孩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女孩有了面容,背景变成了雨天,女孩笑着,眼角却溢出泪花。

只那一眼,明知会惹上麻烦,谭奕仍然义无反顾地接纳了她。

女人听到她质疑的反应同戚韩真一般无二。谭奕没勉强,私下开始着手了解自己和她的过去。无奈殷振海手段滔天,在这方面严防死守,谭奕还没找到突破口,女人就已经被逼上了绝境,只给她留下一个年幼的男孩。

她从来没跟殷鹤说过,他的眼睛和他妈妈很像。单单只是那么望着,谭奕有时都会出神。

女人葬礼那天,她就是靠着那双眼睛一眼认出殷鹤身份。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对母亲遗体的表情堪称无动于衷,念完悼词后独自一人躲到角落楼梯。谭奕本以为他在偷偷哭泣,走到他身边才发觉他在编草绳。

拿漂亮的辫子编手绳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会爱做的事,但谭奕从没想过看上去一脸冷酷的殷鹤也会喜欢这个。他用的也不是漂亮的绳子,而是不知从哪里薅来的野草。

谭奕对小孩子的爱好没有兴趣,不过既然答应了女人,她还是想尽量做好。于是干脆坐到殷鹤身边主动搭话。

“你在做什么?”

殷鹤动作停顿一瞬,看她一眼又继续,没有回话。谭奕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读出他的意思:“你瞎吗?”

谭奕不跟小孩子计较,继续没话找话:“那边在发伴手礼,有糖果和巧克力。”

殷鹤依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谭奕继续:“不喜欢甜品吗?你看起来很熟练,经常编吗?”

“……你问题好多。”

第一句回应就是吐槽,这小子还挺装,这点跟他妈妈真不一样。

谭奕:“别人问问题要回答,没人教过你要讲礼貌吗?”

这回回答快了很多,殷鹤十分冷漠道:“没有,妈妈只告诉我在外面遇到奇怪的陌生人不要理。”

“那你还挺听妈妈话,很有安全意识。”说着她颇为不合时宜道,“话说你妈妈去世了,你不难过吗?”

殷鹤也确实不同于寻常小孩,丝毫没有被戳中伤心事的脆弱模样,甚至反问谭奕:“你不也是。”

谭奕指指自己:“我?那可不是我妈妈。”

“你也不是我。”

谭奕认输:“行。”

在她说完这个字后周身空气很快归于沉默,一时间谁也没打破这份安静。

最后还是没耐住内心好奇,谭奕问:“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吗?”

殷鹤垂着眼睛,编草绳的神情很认真,意外地认真摇头:“她很爱我。”

“爱?”谭奕笑了,“你知道爱?”

“为什么不知道?”殷鹤忽然捏紧了手里的草绳,“她每天都跟我说。”

“她还跟你说什么?”

“什么都说,她每天都会跟我讲故事。”

“什么故事?说说看。”

殷鹤终于不耐烦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谭奕笑着顺毛:“说说嘛,我可不是奇怪的陌生人,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听到最后两个字殷鹤皱眉,小小的脸上尽是不信任:“她没有朋友。”

谭奕混不在乎:“嗯,我是唯一一个。”

殷鹤听完没反驳,低着头沉思一会,不知道想起什么,在抬头时居然主动向她提起了问题。

“你是不是医生?”

谭奕笑:“你怎么知道?”

猜对了,但是殷鹤并没有表现出开心,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我信你。”

“你妈妈跟我提起过我?”

“嗯。”

谭奕来了兴致:“她怎么说的?”

“她让我一定要听你的话。”

“没了?”谭奕有些失望,“没有说我的吗?”

“说你会照顾我。”

“啧。”谭奕笑笑,随手摸摸殷鹤脑袋,“也行吧,我们还是说回故事吧。”

殷鹤躲开了她的手,从楼梯上起身离开。

谭奕跟过去,看他手一直插在口袋里,随口问:“编给谁的?”班里的小女孩?

殷鹤道:“反正不是你。”

现在想起来谭奕还有些想笑,这小屁孩在戚韩真面前装得挺温和,对着自己倒是没演过,相当不客气。

他们一直走到前厅花园才停下脚步。谭奕路上顺手接了份伴手礼,拆开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居然是酒心的。

殷鹤在她面前蹲下身摘了一朵小雏菊。也不知那朵小花有什么吸引人的,殷鹤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谭奕眯着眼睛感受阳光,感觉自己就要醉在这颗巧克力里了。

殷鹤忽然开口:“她总是跟我说自由。”

他高高举起手,那朵小花被他举过头顶,遥遥指向头顶太阳。

“她说她要飞到云朵的另一边。”

“她现在应该出发了吧?”

说这话时他忽然扭头看向谭奕,像是在寻求一个肯定。

谭奕听出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目光投向天际。巧克力的苦涩和酒精的迷醉在口腔发酵,眼中的云朵变得五彩斑斓,晃荡着发晕。

她笑着点点头,和殷鹤一起伸出手指向太阳:“她出发了!”

葬礼结束后他们各回各家,后面又花了一些时间,谭奕才成功当上殷鹤的私人咨询师。

至于那一串草绳,虽然谭奕最后还是没看见它的下落,但是第二年忌日为女人扫墓时在墓碑旁看见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只上面多了一朵小雏菊做装饰。

很干净的白色小花,在阳光下安静地躺着。碑前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有人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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