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暗室内只摆放着一张长方木桌，悬挂在上方的水晶吊灯发出磷火般幽蓝的冷光，恰好能够笼罩木桌四周。
暗门的铰链发出锈蚀的暗哑吱呀，陆续造访的人都有着同样的装束——一袭黑色的长袍将他们的身形与样貌完全遮盖住。
他们散坐在木桌旁的座位上，十分默契地空出了首座。顶光将众人的影子拉长，直至混入浓稠的黑暗里。
直到那人姗姗来迟——
“为什么要中止实验？”质问声从最末席传来，“混血种的基于编译已经初步完成了，只要通过记忆污染测试...”
“太慢了。”那人毫不留情地打断道。
窃窃私语在室内蔓延开，右首席突然有人反驳道：“不算慢了，若是测试结果符合预期，就能进入下一步针对纯血的实验。不过...对于进入这一阶段，我们比较谨慎。”
她苍白的指尖沿着桌面凸起的纹路游走，随后又规律地敲打起桌面来。室内的氛围愈发紧张，这位族长似乎对这样的回答不甚满意：“有成功的实验品了吗？”
“暂时...还没有。”
她突然轻笑，指尖凝滞：“新生子的宴会上，反叛者的规模大家也都知道了。他们已经能够大规模制造银器了，若不是新生子提前得到情报，孰胜孰败，还未可知。”
她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像是真的在为血族的未来担忧：“我们没有时间了。”
左首席传来迟疑声：“但纯血族的基因链稳定性...”
“那便采取自愿的原则。”
众人在死寂中面面相觑。
事实上，即使是在混血种中确认了药物的安全性，但由于混血本就有大半的人类基因，对人类进行记忆入侵也相对容易，也就不能确保“实验品”对纯血族是安全的。
当月光泄入天窗，通过吊灯折射在桌面上，见底下迟迟没有答复，族长催促道：“如何？”
终于，谄媚附和如约而至：“实验还是具有一定的隐患，若有纯血族自愿充当‘样本’，自然是再好不过。”
话毕，紧绷的气氛终于因为上位者轻快的语调得到释放。底下传来声声迎合。
若是以自愿为原则，也就不怕得罪某位位高权重的贵族。他们甚至认为这场闹剧终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上，毕竟，谁会傻到放弃优渥的生活来当被献祭的小白鼠？这和试毒又有什么区别？
可谁知，上位者的话打破了刚刚松弛下来的假象——
“那么，第一批实验品我已经为你们找好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空气又归于静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第一批实验品？真有这样不怕死的冤种？
血族的目光犹如宣判死亡的镰刀，在每个人的脸上划过。
“咦？”她望向左侧，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在场应该也有不少纯血族吧，不如...你们试试？”
“这...”左席的血族不约而同地低垂下了头，没有回话。
族长笑了起来：“不愿意么？”
水晶吊灯的磷火忽地暗了下来，面对众人的再一次沉默，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那就算了。”
她的尾音很轻，犹如修女祷告的低吟。
众人如释重负。
随后，一身清脆的响指带来门轴的又一次转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踏入灯光下的瞬间，连帽的阴影恰好截断了她上半张脸的轮廓。她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将兜帽放了下来，又激起一片不小的涟漪。
“莉莉丝小姐！？”众人惊呼。
“这万万不可！”有人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失真，“莉莉丝小姐是下一任血族首领的候选，若是实验出了什么差错...”
族长放置在桌面上的微微抬起，那人又重重跌坐下去。
“那看来...你们有更好的人选？”
于是，他们又看向莉莉丝，希冀这位新生子能够改变注意。
“莉莉丝小姐，目前对混血种的测试尚未完成，您若是贸然参与实验，我们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我知道。”少女的话语彻底将众人的阻拦堵在咽喉，她看向首座上的人，平静道，“我愿意。”
“还在等什么...”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争执的声音。
“安琪小姐，你不能进去。”
“别拦我！”
众人转惊为喜，屏息等待着这一新的转机。
莫不是安琪小姐听闻莉莉丝小姐的荒谬举动，前来阻止？
就在裙摆进入视野的一瞬，一道黑影忽从黑暗中窜出，她手中握着的利器折射出怵人的冷光，架在莉莉丝的脖颈，又迅速向黑暗中挪动，与其融为一体。
“！？”
族长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隐入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方进入暗室的血族倒还从容，她先是扫了一眼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的众人，嗤笑了一声，视线在族长身上停留了两秒，便转而看向被挟持的莉莉丝：“这座城可正是惊喜不断。”
“啊！”她眯了眯眼，勾起唇角：“安妮小姐！好久不见！”
“安妮！？”
“是莉莉丝的那个血仆吗？”
“各位可能还不知道吧？”安琪牵起裙摆，从容地向黑暗中走去，丝毫不顾及那人渐收紧的利刃，“这位人类很是厉害呢，成人礼那天竟杀死了我的一位亲信，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庄园逃走了。”
手心正不断冒着冷汗，江妍不得不再次收紧发白的五指。庆幸的是，她的手腕正搭在莉莉丝的肩骨处，这才不至于颤抖。
别再过来了。
她在内心祈祷。
“安琪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族长的声音低沉道。
安琪似乎十分不解，她停下步伐，看向她，面色有些委屈：“为什么我姐姐能来，我不能来？”
“还有，族长。”她歪了歪头，“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先救我姐姐呢？”
尾音消失在疾风中，江妍眼见着血族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一道残影，而后手腕阵痛，银刀滑落，自己便暴露在了光照下。
双手被人反剪至背后，脖颈覆着血族冰凉的手，身后传来安琪得意的笑声。
“就不麻烦族长了，我自己的姐姐当然应该我来救。”她看向咫尺的黑衣女子，“不过...”
她有些头疼的看着怼自己的两只手：“二位是不是弄错对象了？”
不明真相的众人哑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事态似乎正朝着他们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对了。”安琪似乎对直指她要害的利爪不甚在意，“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呢？”
经过一番解释，安斯皱了皱眉：“啊，这么说姐姐要当实验品啊...”
江妍感受到脖颈上的手被撤了回去，安琪按住她的后脑，她被强迫着向后仰起头。
“这里，不就又个现成的实验品吗？”安琪端详起她来。
“安琪小姐，您的意思是...”众人皆是一愣。
“安妮小姐是我姐姐的血仆，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她在进行了血契的情况下依旧怀有二心，对你们来说，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样本吗？”
江妍有些意外，这倒正合了她的意。
她忽地感觉一阵森冷，视线向侧面瞥去——
正是那位“族长”，连帽遮盖住了她的目光，不过江妍可以肯定，她现在很生气。
“这样如何。”安琪兴致勃勃道，“我们现在就试试。”
“可...那药物还未结束测试。”
“不过是些草原嘛。又是用在人类身上，我姐姐这么厉害，想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是吧？”安琪笑着望向一旁。
“莉莉丝”将手放了下来，应了声。
安琪眨巴着双眼，抬手将余下的那只手推远了一些，困惑道：“族长？您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吗？”
场面似乎僵持住了，江妍见状，状若无意地清了清嗓，对方这才转过身，闷闷道：“没有。”
-
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细针穿刺过她的皮肤，向体内注射着一种透明液体。
思绪飘忽起来。
事实上，即使今天安琪没有出现，她也是要演这么一出的。令她懊恼的是，这么做一定会引起莉莉丝的不满，安琪的入局反而给了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身体开始发热，眼周开始酸胀起来，她下意识看向莉莉丝，对方静坐在桌对面，嘴唇紧绷成一条线。
“可以开始了。”她听见有人说道。
随后，唇畔处覆上一片柔软，西娅一下一下轻啄着她的嘴唇，像是在安抚她。
安琪环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疑惑道：“血契原来是这样进行的吗？”
完全不是啊！
众人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开始用尖牙厮磨，细密的针刺感后，熟悉的腥甜在口腔内蔓延，换来了她短暂的清明。
江妍眼睛微睁，扒着西娅的肩膀猛撞了上去，感受到犬齿的酸涩后，她便凭着仅存的微弱意识咬破她的下唇。
“嘶。”血族有些吃痛，但依旧紧贴她。
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力道，江妍吓得往后躲了躲。
本紧贴着的双唇猛地分开，水声混合着黏连的轻响，在狭小封闭的暗室内尤为清晰。
安琪：“哇。”
两人的血渍混合在了一起，旁人自然以为人类是在反抗，不禁感慨其意志之坚强。
西娅追了上去，舔了舔人类的伤口处。
感受到对方的顺从，江妍才犹豫着进行下一步。
结束这一绵长的吻的，是西娅的变化。
江妍感受到西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再睁眼，只见她的鳞片在鲜血的刺激下迅速蔓延，耳鳍完全展开，原本黑色的长发也渐变成妖异的白色。
她缓缓退了回来，求助般地向莉莉丝看去。
然而已是覆水难收——
安琪：“呀！”
“莉莉丝是...人鱼！？”
话音未落，除了安琪的几位黑衣人腾空而起，又被牢牢困在一角，昏了过去。
“既然来了...”莉莉丝放下兜帽，红得滴血的双目看向那位血族，“那便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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