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茵第三次看表时,鞋跟卡进了人行道的裂缝。
她踉跄了一下,怀里的舞蹈教案散落一地。早风掠过耳际,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起她匆忙扎起的碎发。离早课还有二十分钟,而工作室的钥匙还在她包里——新来的主管最讨厌员工迟到。
"借过!"
她弯腰去捡纸张时,一辆蓝色大巴缓缓驶过身旁。车窗半开,风掀起浅色窗帘,露出里面整齐的深色制服。
车身上"清华奥数代表队"的金字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阮茵。" 一个清冷带着笑的声音穿透嘈杂街道。
她的脊椎像被电流击中般僵直。
那个声音——即使隔了三年,即使淹没在喇叭声和鸟鸣里,她也能立刻辨认出来。
褚荣的脸映在车窗上,他的指尖搭在窗沿,骨节分明,他手上还缠着她多年前送的手表,那么多年了,手表早就不会走了吧,还是……同款而已吧。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变得更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大巴在转角处停下。
褚荣咧着大大的笑容,从车窗探出头盯着她,不是那种礼节性的微笑,而是眼睛倏地亮起来,眉梢眼角都跟着弯起,嘴角扬起一个毫无防备的弧度——就像十六岁那年,
他在操场尽头看到她时,猝不及防绽放的那个笑容一样。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碎成细小的光。
阮茵猛地低头,假装整理散落的教案。
纸张上的舞蹈图示扭曲成模糊的线条,就像她此刻的视线。
她为什么假装没看见他……
褚荣脸上的笑慢慢消失,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
他看着她明明看到自己,却蹲在地上……马尾辫松散了几缕,浅灰色针织衫裹着单薄的肩膀,像一团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雾。
三年前毕业典礼那天,她也是这样蹲在礼堂后门,捡被风吹散的志愿填报指南。当时他帮她一页页拾起,而她笑着说"谢谢"时,睫毛上还挂着泪。
大巴转过弯,她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褚荣久久不能回神。
"是不认识了吗?"他像在说服自己。
——
考场里的挂钟指向九点三十分。
褚荣坐在第一排,指腹摩挲着试卷边缘。油墨味很重,铅字密密麻麻排列着,像一群嘲笑他的蚂蚁。
他应该开始答题了。
可他的脑海里只有阮茵蹲在地上的背影——浅灰色的针织衫,松散的马尾辫,还有她假装没看见他时,微微发抖的指尖。
她为什么躲他?
监考老师经过他身边,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空白的答卷。褚荣以前很会伪装完美的笑脸,此时没有一丝感情。
突然,他站起身,收拾好文具,安静地离开了考场。
——
舞蹈教室的镜子映出阮茵苍白的脸。
早课已经结束,学生们嬉笑着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抬起手臂,指尖划过空气,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谁的影子。
是褚荣……我们明明已经没有交集了。
她突然想起初中时,他曾在数学笔记本上画过一只鸟——线条干净利落,翅膀展开的弧度像极了她现在的手臂。
"阮老师,您没事吧?"新来的学生探头进来。
"没事。"她放下手,笑容无懈可击,"快去上课吧。"
等脚步声远去,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
"荣荣回来啦?"奶奶坐在摇椅上,老花镜滑到鼻尖。
褚荣把书包挂好,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考得怎么样?"奶奶问。
"很好。"他说。
奶奶的织针停顿了一下。她刚刚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孙子交了白卷。
但她只是推了推老花镜,笑了笑。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说谎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
夜晚,别墅
褚荣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大家都已经睡了,整栋别墅安静得像座坟墓。
他摸出那块旧手表——表针早就停了,定格在三年前的某个时刻。
那天阮茵把表送给他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的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把数学竞赛的金奖章塞进他心脏里,金属边缘刮擦着柔软的内壁。
——
阮茵蜷缩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放着高校数学竞赛的新闻。
画面闪过领奖台,她没有看到褚荣的身影。
他应该在那里的。
她关掉电视,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
枕头下压着一沓剪报——全是关于褚荣的。天才少年,奥数冠军,保送清华。
而她连大学都没考上,只能在舞蹈机构教小朋友摆手臂。
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她摸到手机,点开褚荣的社交账号。头像是一片空白,最后更新停在三年前。
指尖悬在私信框上方,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
几日后,清晨,褚荣的父亲罕见地出现在别墅。
"收拾东西,"他头也不抬地翻着文件,"送你去南山别墅住。"
"好。"他说。
褚父很早就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
在褚荣还小的时候,他就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医生给出的诊断并不乐观——情感淡漠症,一种难以共情、缺乏情绪波动的心理障碍。
但褚荣太聪明了,聪明到能完美模仿正常人的反应。他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微笑,在合适的场合点头,甚至能伪装出关心和悲伤。
医生被他的表象骗了过去,最终在病历上写下“症状缓解”。
直到这次奥数退赛事件,褚荣不再掩饰自己。
心理医生翻出当年的诊断记录,神情凝重:“他不是突然发病,而是从未痊愈……这些年,他一直在伪装……并且他这么高的智商,痊愈的几率是零。"
褚父坐在书房里,指节叩击着红木桌面。
他不需要一个有病的继承人,哪怕这个儿子拥有逆天的智商。
抽屉里还放着一份文件——关于他另一个儿子的资料。那个孩子资质平平,但至少……没病。
他早知道会这样。
从他七岁那年把获奖证书烧掉开始,父亲就一直在等一个理由把他送走。
管家默默帮他收拾行李,把那块停摆的手表小心地包进行李箱里。
——
阮茵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听到两个同事闲聊。
"听说清华有个天才学生退学了?"
"好像是心理问题......"
她的舞蹈鞋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别乱想,不是他,他可是天才……”
窗外,初夏的阳光炙烤着梧桐叶,蝉鸣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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