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过海
***
“主……”远处传来微弱的叫喊声,卞芜费力地扬起脖子,乞求得到满脸黑线的男人的一点关心。
“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危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可动弹的身躯。
卞芜以为他终于要说出一些安慰的话时:
“活该。”
两个字,简短的两个字。
他要跟危肆绝交,绝交!
两只断了的手被危肆扶正,又对着它们施了疗伤术。
断掉的骨头,就这样轻易被修复。
好吧,卞芜又原谅他了。
卞芜站起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感谢,是不可置信的质问:
“沉缚!你不是凡人?”
“我是凡人啊。”沉缚一头雾水。
“你!不!是!”他边喊边向她欺身。
“诶,”危肆一根指尖抵着他往后退,“卞芜,你吓到她了。”
卞芜不可置信。
我吓到她了?!
明明是她吓到我了才对!
我的天,到底是哪位神的旨意让危肆这样护着这个凡人。
他气得内出血:“那为何刚刚圆台崩塌,我拽你出来的时候,察觉到你身上有术灵。”
“术灵?”沉缚眉头一皱:“怎么可能,我昨天才知道你们那些东西叫术灵。”
“怎么可能今天就无师自通,我又不是天……才……”
她忽然想到什么,当时她好像正好抓着辜怜。
难道是辜怜身上的力量?
沉缚下意识将装着辜怜的那只袖子往身后藏,她不确定面前的两位能不能接受除她以外的人。
毕竟那所谓的神的旨意,应该没提到辜怜的到来。
危肆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移步挡在人身前:“行了卞芜,你当时都伤成那样了,感知出错也很正常。”
“可……可……”卞芜还想辩解,一抬眼就看见危肆眼里明晃晃的警告。
”那…那应该是我的问题。不过……”他声音越来越小,不知该不该问。
危肆侧过头不看他,他只好望向沉缚。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只有半颗心对吗?”沉缚一看卞芜那眼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天生的,生来就这样。”
不然,她的亲生父亲也不会将她扔掉。不过,这并不是他抛弃沉缚的主要原因。
沉缚想到这,神色黯淡。
“不,不是。”卞芜连忙解释:“半颗心不奇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没觉得你半颗心是异类。”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没有源血?”
“源血?那是什么?”
“是……”卞芜却不知如何解释,索性说:“简而言之就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无论是凡人还是王亦或是神。”
偏偏沉缚没有。
沉缚摇摇头,一脸茫然。
危肆突然开口:“或许源血在你消失的半颗心里,你说你天生就是半颗心,源血应该在那一半。”
他继续安慰道:“你渡梏,说不定能将你的另外半颗心补全。到时候,源血也会自然而然的回到你体内。”
“真的吗?”
这是沉缚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她的心有救。
危肆见她眼睛亮亮的望着自己,眼底蓄满开心。
他也轻轻一笑:“真的。”
“不过,你能够渡梏吗?”卞芜问。
沉缚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希望,瞬间就被扑灭。
对啊,那无名剑都那样对自己了,怎么可能还会同意自己渡梏。
“能。”危肆开口。
危肆将她的下巴抬起,手握着她的肩膀,示意沉缚看过去:“她同意了。”
无名剑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全然没了刚刚的杀气。
一片灰暗的废墟里,那一抹红格外突出。
蛇头灰白的眼珠,此刻正泛着红光。
眼珠变成了血红。
那血红微微蔓延至眼眶外,远远看着,就是一滴血泪。
明明是血红色,看上去却没有一点杀戮之意。反而与之前的灰白色相比,现在的蛇没了阴冷阴暗,甚至多了一些生机勃勃。
蛇眼泛红光,表示认可。
沉缚:“这是,同意我渡梏的意思吗?”
卞芜再一次瞠目结舌:“是,是认可了的意思。”
苍天,卞芜刚刚就应该晕过去的。
这个凡人简直太超乎寻常了,蛇眼不是只能被源血点亮吗?怎么她的普通血也可以啊。
这就是神的旨意吗,这就是神选中的人吗?
苍天啊!
“太好了!”沉缚很是开心,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就要实现了。
她凑近危肆,微微仰头,眉眼弯弯的冲着他笑:“谢谢你啊。”
谢谢你告诉我,我的心脏还有救。
危肆整个人一愣。
她穿着他挑的淡粉色衣裙,面容昳丽,站在尘土飞扬的废墟里,贴着他的胸口,软软地对他道谢。
沉缚白皙的脸上还有刚刚逃命留下的灰尘,他下意识伸手替她擦去。
她被这动作搞懵了,僵在原地不敢动。
手指碰上她脸颊的那一刻,危肆便如同触电一样,柔软酥麻触感从指尖爬上尾椎骨。
危肆的指尖带着薄茧,略有些刺痛的滑过沉缚的脸庞。
脸上传来的粗糙感,像电流一般在沉缚体内乱窜。
她又被那手勾了过去。
沉缚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盯着危肆的手,或者被危肆的手触碰,她就会心跳加快甚至身体发热。
她忍着不去看它。
“脏了,有灰。”危肆解释道。
他看见她脸色绯红:“你生气了吗?对不起,下次不会不经过你的允许就碰你的脸了。”
危肆语气委屈,像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
沉缚连忙说:“没,没事,你干嘛道歉啊。”
“我害怕你生气。”
沉缚急得:“我没有生气,这都是小事!你别道歉。”
“好,那以后我也会这样帮你的。”
她怎么看见危肆嘴边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笑呢?出现幻觉了?
只见男人又凑近了些,碰了碰她的耳朵:“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
是刚刚剑擦过的位置。
“没事,只是被划了一下,现在都没流血了,不用管它。”
“不行。”危肆面容严肃,容不得沉缚拒绝,强制地将她抱进怀里,“现在就回去,我替你处理。”
危肆施了个术,一片云便从天边落下,两人上了那云,朝昨夜的寝殿飞去。
他们又贴在了一起。
飞的速度很快,身边扬起的风,激得危肆身上那股栀子花味愈发浓烈。
沉缚已经渐渐地对这香味上了瘾。
她克制不住地去追危肆身上的栀子花味,最后发现他发尾处的香味最浓。
危肆的头发被风扬起,正好拂过沉缚的脸。她自以为隐蔽地冲着那散落的头发吸气,又无意识的在危肆胸口蹭了蹭。
这些小动作被危肆尽收眼底。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将人往怀里扣了扣。
**
“别害怕,我会轻一点的,不会疼。”
上一个告诉沉缚“别害怕,不会疼”的人是卞芜,然后她疼得差点丢了命。
她默默地往后躲,扯着被子挡在自己身前。
危肆被逗笑了,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我是第二任渡生王,术灵很强大。所以,别害怕。”
心中所想被猜透,沉缚尴尬地将脸埋进被子。
“好了,好了。”危肆半哄半就地将人拉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耳朵,可以吗?”
“还好不严重,我要上药了。”
危肆将药抹在手指上:“我要抹了。”
沉缚:“嗯……”怎么听着像哄小孩儿。
危肆自然地捧上她的脸,男人的掌心同他的指尖一样粗糙,薄薄一层茧蹭得沉缚又痒又麻。
“疼吗?”他问。
“不疼。”
危肆自顾自地冲着她伤口处吹气:“呼——呼——”
凉凉的风灌进去,沉缚感觉自己腿又软了,半边身体都酥酥麻麻。
他倒是孜孜不倦,整个人越吹越近,两人的脸都快贴一块儿了。
沉缚先受不住,仰着身子往后躲,却被男人一把揽住腰拽回来。
语气略微强势:“别躲我。”
沉缚只好侧着脸,手抵着危肆的胸口:“痒……痒……”
“哪里痒?”
“这里吗?”
“还是这里?”
他问一句,指尖就碰一处,最后捏着她的耳垂:“应该是伤口处暴露太久,所以有些发痒。”
她下意识反驳:“不…不是…”却看见危肆盛着笑的眸子。
湛蓝的眼睛,澄澈得像玻璃珠子。
蓝色的眼睛,笑和不笑完全不一样。
不笑的时候,像阴霾天,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笑起来,却像晴空和湖面,让你心甘情愿地被吸进去。
就像现在这样,笑意温软,难以抗拒。
沉缚从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慌乱,呆滞。
她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应下:“是……是吧。”
“好了,这下是真的要上药了。”
危肆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捻着她的擦伤处,沉缚心口泛起奇怪的感觉,像被小猫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挠。
她又想躲。
“别躲我可以吗?听话。”
沉缚被栀子花味紧紧裹住。
危肆:“好了,这几日别让伤口碰水。”
沉缚:“谢谢啊。”
说罢,她想起刚刚差点坍塌的叁殿:“那,那个圆台怎么办?”
“圆台?”
“就是无名剑的剑鞘。”
看来卞芜没将封印告诉她。封印破了便破了,反正迟早要破,无名剑也迟早都要出来。
“无妨,卞芜会处理。”
“哦。”
一时间没了话题,沉缚觉得空气安静的尴尬。
危肆问:“还有其他的伤吗?”
“没了没了,多亏了卞芜在危急关头救了我。”
危肆挑眉,淡淡地应句:“嗯。”
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凉风,沉缚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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