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何,他说这句话时,居然隐隐有一种很难得的,类似愤怒到痛苦的表情。
她忽然安静下来。
他也安静,只是眼底仍然寒气逼人,宛如匕首般锋利地看向她。
她动动唇:“我下次会记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服软。他顿了好几秒,才转身重新坐在床沿:“去洗澡。”
宋雨妩放下包,拿衣服进浴室,很快就出来。明知道多嘴,然而看看床边的他,还是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很不想看见我回来。”
她垂睫:“不是。”
傅同杯闭上眼。
她小心翼翼躺过去,过了会,他从身后抱紧她,伸手解她睡衣纽扣:“头发湿的。”
宋雨妩有些发怔:“已经吹得半干了……”
“顶嘴。”他温热的气息痒丝丝喷在脖颈,“下次吹干再过来,我不想睡湿枕头。”
她蜷了蜷身体:“嗯。”
他继续解她衣扣,咬住她耳垂舔了舔。她侧睡的容颜安静毓秀,轻闭着眼,眼皮微动。
“过来。”他半跪着将她翻身过来,“眼睛不要闭,给我看看。”
那时候漆黑的卧室,镜子嵌在天花板上,就像是一汪黑色静谧的漩涡。
无声无息,将他们吞没。
*
隔天醒来,房间空荡荡只剩她一个。她有点累,睁开眼时仍是懵懵的,看了窗户两眼,又迷糊睡着了。
她再醒来也还很早,还是清晨。
宋雨妩躺了会,换了身衣服,下楼吃早饭。
吃完了管家却说:“您几时出门,我让司机送您?”
她动作一顿:“送我?”
“是的,您今天不是要去马场?先生说让司机送您。他早晨有事先回公司,稍后会在马场等您。”
宋雨妩有些发愣。
傅同杯并没有和她提过,只是她昨晚实在是很疲惫,一直都晕乎乎的,可能他和她说起过,她也没注意。
宋雨妩说:“那我现在过去好了。”
“好的,我替您叫司机。”
那是家私家马场,香港赌马很多,只是公赛的马场并不多。
宋雨妩到了地方,司机便离开,她一个人静静等待。
四周风景奇秀,不远处树林掩映着湖泊,远眺能看见隐隐青山。司机开了挺久的,宋雨妩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还在香港境内。
她头顶笼着几株香樟,阴天有风,樟树叶深碧如翡,被吹得沙沙地响。
马场侍应生问:“您要去换骑装吗?”
宋雨妩笑了笑,婉言谢绝:“不用,我不会骑这个。”
她只是来等傅同杯的,只是站了许久,还不曾见到他。
倒是身后刚来的接驳车上,出来几个人。
其中有个女人道:“那不是傅太吗?张太,你三妹在这里哦?”
宋雨妩看见了人,一愣:“大姐。”她张张唇,声音戛然而止憋在了喉咙里。
宋凝香拎着手包,慢条斯理看了她一眼,起初并没有回应。
直到周围打量的眼神越来越多,她才模糊应一声:“三妹。”
身边有个女人说:“傅太,你也来骑马?我记得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是啊,每次有赛马会都不见你来。”
“我记得凝香的三妹是不会骑马哦?以前有次在赛马会上看到过,好像才学会牵缰绳。”
“啊,是不是五年前那场?那场我也在,我还看到傅生了,他骑马好劲,好正,可惜后来都没在赛马会见过他了。”
“我也记得,当时张太骑得也很好呢,傅生还和张太说话了,哦?”
宋凝香淡淡嗯了声,没说话。
宋雨妩一个人站在她们前面,满心尴尬。
这些太太小姐都是人精,惯会拜高踩低,她虽然已经是傅生的太太,但傅同杯和周映菡的绯闻满天飞,她们背地里窃窃嘲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些都是宋凝香的朋友。
当时宋家换嫁的事,虽没闹太大,但圈子里多少都是知道的。
说是本来要嫁给傅生的,是宋家长女宋凝香,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娶的,却是一个二奶生的宋三小姐。
谣言传得最厉害那阵子,她们说:“我听说是因为她不要脸,在凝香订婚前,自己脱光了跑到傅生那里呢。”
“真的假的,她做得出这种事?”
“大陆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要不是早有预谋,干嘛冒充香港人,还不是想学她妈咪,甘愿当二奶也要多捞点钱。”
“真恶心……我都快食不下饭了。”
宋凝香对这种传言一概不理,不解释也不澄清,每次看她被嘲笑,被奚落,宋凝香都是静静地看。
这次仍是如此。
几个人嘻嘻笑笑说完,目光落到宋雨妩身上:“傅太,今日一个人来马场吗?”
“上次还在中环看见了傅生,开了辆黑色的跑车,很酷呢。只是当时看傅太像是卷发,现在烫回来了?”
有人反应过来,掩唇吃吃地笑:“哎呀,上回陪我家二妹去追周小姐线下活动,周小姐也是卷发呢。”
她们都笑起来。
侍应生端上来酒水,女人拿了杯在手中,笑弯了腰,没注意酒水洒出来,溅在宋雨妩洁白的裙上。
她望着那张皎洁的脸庞,毫无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傅太,我不当心。”
宋雨妩抿抿唇,垂着眼:“无事,一条裙子。”
“是哦,傅生应该会给你买十条八条?”
再是一阵笑。
宋雨妩默默蜷了蜷足尖,她不愿再在这里待了,她见不到他,有点想回去了。
这时候风骤然变大,吹得头顶樟树叶哗哗作响,另个女人提议:“起风了,要不我们先进去打牌……”
远方隐隐蹄踏的声音响起,似有几骑,从树林中疾驰而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那声音如此清晰有力,如同石鼓相击,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转瞬间就到眼前。
几匹马绕着女人们打转,尘土微微飞扬。
为首的男人翻身下马,冷着一张脸。
宋雨妩一愣。
傅同杯走到她面前,沉着声音:“在说什么。”
“哦,我们在和傅太聊天。”女人笑嘻嘻道,“我们说上回在中环,看见傅生你了,和周小姐一同行街呢。”
女人们都笑,在她们眼里,傅同杯显然更偏爱周映菡,开这种玩笑,也不打紧。
然而傅同杯却猛然转身,牢牢盯住她:“我和谁。”
女人一怔:“啊……我……”
“再说一遍,你看到我和谁?”
他额发被风吹乱了,眼睛却凛冽得宛如深潭,不泛一丝涟漪。那样幽暗深邃,寒光四射,直直盯着她。
女人被震慑到了。
傅同杯一向在人前都颇有风度,尽管冷淡,却不咄咄逼人。她大概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他,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看到……”
周围空气一片死寂。
宋雨妩有些受不住,刚想喊他。他眼眸却锐利转向她,扫过额头眉眼,下颌锁骨,就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最后,那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她裙摆上。
紫红色洇了一大片,那是葡萄酒,几乎很难洗净。
她眼睁睁看他铁青了脸色,额角青筋骤然暴起:“谁弄的?”
已经再没人敢回答他。
几个人的眼神,都惊疑不定落在刚才的女人身上。
女人嗫嚅:“我,我不是故意……”
傅同杯一言不发,抄过侍应生手中的酒便泼在了她脸上。
“道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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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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