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意大利中部,温度还没到只穿礼服就不冷的程度。参加婚礼不会完全在室内,下车后乔悦披了件连清灏的西装外套,质地很柔软,版型却异常好。在进教堂之前她看到一个穿婚纱的女生跟连清灏拥抱,两个人放开对方后,女生似乎用法语跟连清灏说了什么,乔悦不大能听懂,连清灏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婚礼开始,乔悦和连清灏坐在很靠后的位置,她们目睹两个新娘的父母眼含热泪地将女儿送上红毯,在音乐和掌声里,乔悦问身边那个最熟悉的人:“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这一步?”
连清灏知道这个“我们”并不是指她和乔悦,乔悦说的还有多久到这里,是指她们这样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在家人的祝福下举办婚礼。
所以这个“我们”不论怎么理解,都不会包含从小在北美长大的连清灏,乔悦只是因为两个人坐在一起,说一样的语言才会这样问她,但也并不是非要得到她的回答。
连清灏注视着两个新人在证婚人的指示下亲吻彼此,非常隽永的一刻,不论她们未来的婚姻遭受怎样的冲突,被记录下的这一幕都值得她们反复拿出观看。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不论你以后会不会结婚,我都会努力出席你人生所有重要的时刻,并且真心实意的祝福你。”连清灏说着,眼里的光动了动,她的眼泪反射着教堂顶部漏出的光,潸然涌上,却要花很久忍住。
乔悦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珍贵的承诺并不能用言语去回答。她坐在位子上哭了一会儿,直到婚礼结束,才敢用手背擦泪。从教堂走出后,洁白的鸽群飞过天际,花瓣洒落在新人和每个一起走出教堂的人身上。乔悦跟在连清灏身后,两个人并肩走了很久,直到连清灏终于不再想要哭才回头。
“你还记得婚礼开始前新娘有和我拥抱吗?”连清灏的眼睛还是那么红,但说话时已经可以笑出来。
“记得。”
“拥抱完她跟我说谢谢,但我没有跟她说不客气,因为我心里一点都不舍得把今天让给她们,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和我结婚了。情人节的教堂婚礼很难预定,所以我真的是花了好大力气才争取到这个日子。当时我还不知道我们会分手,也不知道你会来意大利读书。”连清灏说好大力气的时候又变得哽咽,于是说完这一段,她又抿住唇沉默了很久。
乔悦实在不忍心只是看着她难过,于是走上去抱住她,让她的脸藏起来,可以在乔悦看不到的地方掉眼泪。连清灏在她的肩膀上呜咽,直至滚烫的泪水被自己的衣服和乔悦的肩膀接住,才口齿不清地说:“这次来这里之前,我真的以为自己做好了以后只跟你做朋友的打算,可是看她们交换戒指,我每一秒都能幻视到站在那里的两个人是我们。”
“怎么就不是我们呢?”连清灏问她,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
乔悦也没法回答一个对方知道答案的问题,于是只能陪她一起哭。爱真的是很长很缓慢的迁移,从一片土地移居到一个人的身体,掏干人的经历,最后还不一定被人接受。
连清灏的眼泪流干了,乔悦的身体却还是止不住颤抖,两个人松开对方,一起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大概一分钟,连清灏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
“今天是情人节,我想再送你一份礼物,这个礼物是在去年夏天开始之前就计划好的,你只要选一个就可以。我这里有一张七百万的支票,足够你回去在潞城比较好的地段买一套房。另一个选择,是一枚等价的婚戒。本来我想说,如果你选择跟我结婚,那我会用我接下来的人生爱你。”连清灏说着,就要把支票交到乔悦的手中,但乔悦却退开很多,连忙摆手说:“我不需要这么多钱。”
“这不多乔悦,你要有自己的房子,你要有自己的家。而且你当时放弃的股份,现在要比这个值钱的多。”连清灏追上去,但乔悦仍然不肯接受。
在乔悦出国前的三个月,曾经有恋风的股东找上她。
那是乔悦第一次知道连清灏把名下股份的百分之七划给了自己,董事会的一部分人当时想让连清灏下台,因为觉得连清灏喜欢女生这件事影响很坏,并且公司里的女员工太多,让他们难以接受。
当时只要乔悦愿意把这百分之七的股份转让给他们,他们就会给乔悦五百万,这么大一笔流动资金,是当时身陷囹圄的连清灏拿不出的。乔悦想做话剧,也马上要出国留学,她应该很需要钱,没道理会选择拒绝。
但是连清灏在最后的关头赶到了,她管家里要了钱,她希望乔悦不要卖。她那么努力想要把她和乔悦一手建立起的公司留在手里,但乔悦却当着律师的面,无偿将这部分占股转给了连清灏。
连清灏不愿意拟文件,也跟她说录音不作数,没有法律效益。她接受不了乔悦真的跟自己和公司再无瓜葛,分开的这些日子,留在乔悦手里的股份就是连清灏对爱的困兽之斗。她大学时代的理想,一直驱使着她将人生最重要的情感和事业绑定,她那么想反着扎克伯格式的商人剧本走,但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最后坐到了那把孤零零的椅子上。
命运是不是时常在嘲笑她的自我与清高?
很小的时候,连清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起这么复杂的中文名,祖父还一遍遍教自己写,让她小小的手指那么疼。但多年之后,听到乔悦说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又觉得那些辛苦值得。连连水波,清白浩大。乔悦本不喜欢江河,但是因为连清灏的名字,觉得自己开始喜欢像水一样清澈高洁的人。
乔悦没有说,她的名字起的很随意,跟她弟弟找了算命师傅,翻了半本词典起出来的相比实在太过简单。她本来要叫乔娣,是她妈妈很努力地反对,在上户口的地方像疯了一样的哭闹才得来一个悦字,她的妈妈没有文化,只是希望她这一生能过得开心一些。
有人在异国努力学自己本来用不上的中文,也有人为了拉开一分甩掉几万人而勤恳地记英文单词。人生从来是阴差阳错的行进,直到两条本无关联的平行线,在同一年因为她们各自的理想努力转弯直到相交,尽管最后会错过,但连清灏已经看到乔悦这条平凡的线努力向上生长。
连清灏在意大利的大雪中仔细看过乔悦的眼睛,是一双不会再因为与人对视而畏缩的眼睛。那一刻连清灏意识到,除了小小的雪人,三十岁的乔悦,也重新把她自己堆起了一次。
她完全摆脱了二十出头身上的自卑,会带连清灏坐她不宽敞的小车,并且把她当小孩一样照顾。她在今天已经是很自信也敢于对未来抱有期待的人,只是连清灏在她的成长中找不到任何成就感,当然其他人也注定不会有。
乔悦的人生一直会这样,自己努力生活,构建她不会因为任何人离开而坍塌的象牙塔。
哪怕曾经连清灏很想其中有一块砖是由自己填上的,但今天她也已经明白这样的想法太自私,完全是出于占有的欲/望,并没有给予乔悦真正想要的安全。
她很好的在妥协里庆幸着,乔悦在离开自己后确实成为了可以幸福的人。只是连清灏也很模糊,最后那一年,如果自己真的像去年除夕那样贪心一点睡在乔悦身边,她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
那一年的乔悦正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她心中象征希望的高塔,又搭建到了哪一层?
她是不是会一次次为自己让出半张床和被子,跟自己说外面好凉,你要进来睡。
时至今日,连清灏已经无法验证了。还好今天连清灏也已经真的学会去爱,就像爱自己的家人一样,希望她强大,希望她不要受伤。
连清灏也见过她爱的人自己建造的象牙塔了。
乔悦没办法接受连清灏的支票,两个人僵持许久,她笑起来,问她是不是没带戒指,不然为什么一直给自己支票。
连清灏摇摇头,说戒指也是带了的。
“你身上可没有地方能装戒指盒。”乔悦说完,看向她扁扁的钱夹和漂亮的礼服,连清灏身上是没有任何口袋可以让她装下一个可以用来求婚的饰品的。
但那双沉静的眼睛只是望着乔悦,直到乔悦意识到自己正披着连清灏的西服外套,才将手缓缓伸下去。戒指没有盒子,只是安静地睡在口袋尽头的角落。乔悦把它拿出来放到掌心,阳光下钻石每一面的光泽都映射着藏在连清灏计划里的爱与期待。
而那个诚心实意买下它,并且希望用它来许诺一段不会逝去的爱情的人走到乔悦面前,将戒指拿起,然后像无数次演习过的那样把它戴到乔悦右手的无名指上。
“起码让我看一次你戴它的样子。”连清灏说完,又开始期盼时光在这一刻停住。但这次好像停住也不够,于是她催促着它倒退,回到刚刚举办完婚礼的教堂,站在红头的尽头,连清灏如愿以偿地握住乔悦戴着戒指的手。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乔悦讲到家人,终于把目光从戒指上收回然后仰起了脸,她的面颊上已经不能承受再多的泪痕,于是乔悦抱住连清灏,又说了一次谢谢。
这个拥抱结束后,乔悦将戒指摘下,很平静地还到连清灏手中。
到这里本文定股陈观静禾,后续剧情为1v1,谢谢每一个喜欢前妻姐的读者。
这是我能想到她们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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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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