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林远君打开了灯,看着黄光把黑暗吞噬,心里感到一丝温暖,这时已经是晚上五点半。对她来说,一人食足矣。

她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拿着那些与她为伴的厨具,得心应手地开始做饭。今天的菜目有盐水鸡、花蛤烩丝瓜、淡菜汤。首先把鸡身仔细擦拭一遍,褪去鸡衣,再按照母亲教的腌鸡如法炮制,将鸡全身按摩一遍,“就像对待你爱的人一样”她有点好笑地记得母亲这样说时认真的样子。趁着腌鸡的这会儿,她迅速做好了花蛤烩丝瓜,丝瓜饱满鲜甜,花蛤鲜嫩,花蛤的鲜汤浸满了丝瓜白色里衣,丝瓜又用甜味中和了花蛤的盐分,二者结合简直是要叫人鲜到舌头化了。而淡菜汤,只需要将一个个淡菜扔进沸腾的水中,等待他们完全张开蚌壳,再稍等三四分钟,无须放盐便可出锅。肉质紧实,味道甚是鲜美。做好这两道菜,鸡也腌好了,这时开大火将鸡蒸熟,再熄火焗一会儿。这样做出来的盐水鸡皮薄油膏少,斩鸡件时汁水四溢,香气扑鼻,保留了鸡的原生味道。蘸上辣油芝麻,口感更加爽快。

终于端上了热气腾腾的两菜一汤。她没有打开手机接着看她喜欢的节目,而是全心全意地品尝着美味,美食的慰藉多少减缓了她的压力和疲惫,也让她暂时忘记了高涵。

吃完了晚饭,已经是七点。她的丈夫——一个名叫陈朋的男人,打电话过来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他扯着嗓子问,她一听就知道了,他在外声色犬马,霓虹酒绿,他想让他知道他在外面鬼混,她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陈朋是她的高中同学,准确的说是高一同学。林远君出于一些原因早就丧失了对爱情的期待,断定爱情就是激素上头的生理作用控制心理,一种无病呻吟的疾病。看着身边情侣搂搂抱抱,周围人无休无止的暧昧恋爱话题也只是冷眼旁观,面对别人的好奇她也只是轻轻揭过。对于陈朋,她没太注意,林远君不缺暗恋者和追求者,她的脸是鹅蛋形的,两只眼睛明亮如水,鼻子高挺,嘴唇不薄不厚,有点红,眉毛不怎么弯,但很浓。她总能感受到陈朋落在她身上的淡淡视线,不过他和别人没区别。

在她毕业之后,陈朋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主动找她聊天,嘘寒问暖,节日问候样样不落。而林远君也只当是列表多躺了一个人,不太在意。直到陈朋向她说:“远君,我听高函提起过你。”她浑身一激灵,脑海迅速闪回了高函的笑脸。那是一张极美的脸,林远君暗暗地将她比作荷花,眼睛嘴巴是粉色的花瓣儿样,鼻子是一根挺挺的杆,笑起来时如荷花般微微摆动。林远君心里有一堆问题却被堵在嗓子里没法问出口,她想问为什么高函还记得我?为什么高函要向你提起我?为什么你认识高函?高函现在在哪?她过得怎么样?高函她想我吗?她急得脸憋红了,身体紧绷,不止地颤抖,心里的那些思念冒泡泡似地从嗓子升上来,必须一再吞咽唾沫抑制住过剩的感情。等到她理顺了思路之后,意识到不好直接问陈朋绝交故友的事,于是只能耐着性子陪他聊天,企图多听到一些高函的消息。

她母父要求她在三十岁前结婚,她的父亲云淡风轻地说:“女人在二十几岁是最美的,要趁这时候嫁了,老了丑了就没人要了”,她的眼神转向父亲,父亲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她开玩笑式地试探母亲,说她永远不会结婚,案板上的切菜声骤然停了,母亲冷声拿着菜刀问:“你不打算结婚是不是?”。她受够了母父的诘问:每次回家母父都要问她有没有对象,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回答完后大家都要忍受着难耐的死寂气氛。她疲于应付母父打探她的消息,也想不通为什么,于是去问身边的人,她们的回答仿佛是被统一设定好的:女孩子还是有一个家比较安稳。她明白了,女人的生育价值是最重要的。她恶毒地想:“他们都有生殖癖”。

她甚至想破罐子破摔提起那件事,但是天性的隐忍和安于现状让她在母父面前不发一言,她还抱着能躲则躲的想法。直到有一天,她在上班途中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父亲因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她如做梦一般冲进医院,死死守在ICU,熬到黑眼圈一圈圈扩大,眼袋一层层下垂,终于等到父亲情况转好,却不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她看着骨瘦嶙峋的父亲,眼泪仿佛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水井抽出来,一大颗一大颗滚动在她眼里,她低下头,眼泪狠狠地砸在地上,下嘴唇颤动着,越哭越大声。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被硬生生连血带肉地扒了一层皮。她承认自己彻底被“孝顺”二字绑死了。他们好像是天生的仇敌,但他们又能从彼此身上找到爱。要说他们是天生的亲子,他们的关系又像一根受力不均的线,有一方要爆发,另一方就得立即松弛下来,否则这根线势必要断。他们在漫长岁月的相处里学会了如何用爱的方式折磨对方,即使这很自私。

她选择接受,身边的人都在以极乐的天堂之名诱惑她坠向无尽深渊,她当时太年轻也太绝望了,只好听信。那年陈朋惴惴不安地向她表白时,她想着这个人或许能给予她自由,并且,还有什么比现状更糟糕的呢?于是她微笑着接受了。求婚时,陈朋单膝下跪,捧着心对她说:“远君,我会永远爱你”,双眼蓄满眼泪作忠诚状,林远君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作别了之前的自己,告别了自己曾拥有的自由,告别了自己永恒平静的内心,但忍不住哭了一声,之后眼泪串珠般的地簌簌落下,她强忍着自己想逃跑的冲动,机械地伸出手,戴上了她人生的另一层枷锁。

当初婚前协商时,林远君死咬着最后一条底线不放——不生孩子。这是她的最后的反抗,究竟是对她母父的,还是陈朋的,还是婚姻的,她也不清楚。她母父和陈朋当初口口声声答应,但现在,她发现了他们都是出尔反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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