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询的懊恼表现在了脸上，嘴巴向下耷拉着，背对着沈轻轻，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谭询对接下来的对话表现地兴致恹恹，大多数只用最简单的嗯来应付。
好不容易说了几句长话，好多话都是模棱两可，可以从这方面来理解，也可以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理解，总而言之，就是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文学。
沈轻轻反倒是很高兴，连话都多了一些，“谭询啊，老师是真的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谭询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自信心。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低调，低调地左手工，低调地看书做题，低调地每次排位置的时候，都坐在最角落里，只求一个清净。
可沈轻轻还是从那么多人里，无比精准的找到了他。
谭询终于说了一句不是废话的话，“其实，我觉得沈畅比我更加适合这个位置，他性格好，人也活泼……”
谭询像个卖力推销商品的货品推销员，向沈轻轻推荐沈畅，他急得连说话的频率都增快了许多，一张小脸也开始泛红。
平心而论，要是没有谭询的话，沈轻轻也会选择沈畅，他个子高大，天生就能震慑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偏偏他人缘又好……除了一定程度上的难以控制，其他一切都没啥问题。
沈轻轻趁此机会摸了把他的脑袋，“没事，老师相信你。”
一切都源自于沈轻轻往谭询手里塞的那颗糖果，谭询看了很久，湿漉漉的掌心快要把那颗糖融化成粘稠的糖水。
他想把糖给扔掉，就像是以前扔掉所有他认为对他无益的东西一样，扔进垃圾桶里，从此以后，糖这种东西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真要这么干吗？
但谭询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放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往外走的时候，谭询刚好遇到了沈畅。
已经到了开饭的时间点，空气里飘荡着属于食物的气息，谭询使劲耸动着他的鼻子，精确地分辨出，今天的午饭应该有鸡腿，还有水煮青菜汤。
谭询发出了重重的，吞咽唾液的声音，“好香啊！”
沈畅接了一句，“是挺香的，我看了，有那么大的一只鸡腿，你放心，位置我都帮你占好了。”
沈畅手忙脚乱，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着那只鸡腿有多么肥美，味道有多么多么足。
沈畅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
他们还在上小班，但是沈畅的体型和大班的人差不太多，吃饭的位置也算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一个萝卜占两个坑的道理？
可是却没人敢上去说他。
于是，谭询便很顺理成章地坐下来享受午饭。
接下来就是午睡。
孩子们精力当然比不上大人的，为了健康成长，他们需要充足的睡眠和足够的营养，吃完饭，再玩一会儿就让他们午睡，这是每个幼儿园的传统。
沈轻轻之所以会来当这个幼儿园老师，主要也是图一个舒服。
此刻，她站在讲台上，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宣布了这个消息。
他们有班长了。
班长是他们从来没听说过的人。
小孩有着旺盛的精力，像杂草一样生机勃勃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因此，他们很快就眼熟了整个班的人，除了不怎么搭理人的谭询。
他就像是用来填充布娃娃的棉花，说不上哪里重要，但似乎也不能因此忽视他的存在。
有好奇心很重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去跟谭询打招呼，委婉跟他表明，自己想要和他做朋友的想法，但是谭询做了什么呢？
谭询找了个借口，有礼貌的拒绝了。
借口是什么说实话没人记得清。
但是一来二去，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达成了一个共识，没有实体，不是文字，却很默契地存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人还是明显愣了一下，很没眼力见地问，“谭询？他是谁啊？”
有人指了指谭询所在的位置，“是他。”
谭询一早就知道这次的主角是他，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最角落里，低着头，很沉默，手拿着笔，一直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能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向自己看来。
有一道格外刺眼，视线的主人是沈畅。
沈轻轻假装听不到下面的议论声，“好了，那就这样，对了，沈畅是吧，你来当副班长好吗？”
“不好！”沈畅向来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我要当班长。”
他其实无所谓这个职务，但是他无法接受曾经的小弟竟然比他还牛，更加无法接受，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其他人而不是他身上。
他渴望着所有人的关注胜过一切。
“要是我当了班长，我会永远罩着你们，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的！”
这是沈畅所能想到的最真诚的话语，这就代表他将所有人都收拢在了羽翼下。
“我家里还有很多玩具，我都可以拿来给你们，要是不够，我可以去上辅导班，跟妈妈谈条件。”
沈畅几乎是把所有他能想出来的条件都摆在了明面上，他的眼睛很亮，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战意，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沈轻轻安抚他，“没事的，不当班长也不能说明你就很差劲啊！在老师心里，你很优秀。”
沈畅却变得出奇的倔强，“优秀为什么不让我当班长？”
沈轻轻沉默了。
最后，她想出了两全之策。
幼儿园的一个班里，出现了两个班长，一个始终沉默，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始终没有表达出多余的情绪，一心只读圣贤书，唯一一次抬头，也只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吵，他抬头查看情况。
一个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就顺利地和大半个班的人打好了关系，人又仗义。
选哪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谭询捕捉到了一个声音，与此同时，他笔尖一动，一道很简单的题目被做错了。
“没关系，放心，我们只听你的，别难过了。”
“就是就是，他算什么呀。”
孩子的声音稚嫩而纯粹，但是他们却用通过伤害另一个的方式，去安慰其他人。
谭询用橡皮擦掉本子上的铅笔字，端端正正地写上正确的答案，他字迹清秀，那些错误的答案早被橡皮擦干净，在用手一抹，错误就会随着橡皮剩下的屑彻底消失。
但是有些东西并不能用橡皮擦掉，然后改上完美无缺的答案。
虽然沈畅还是像往常一样，整个教室里都能听到他夸张的笑声，还有他和其他同学大声说话的声音，但似乎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发生了变化。
等到睡觉选床位的时候，沈畅抱着被子去了别的床休息，无视了站在一旁的谭询，他高昂着脑袋，就像是，就在前不久，他还答应过要个谭询一起睡觉，说是怕有人趁着他睡觉的时候伤害他。
而现在，最想伤害他的，可能就是沈畅自己。
短短一段时间，好像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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