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板桥晓别

盛夏时节,天色说变就变。晌午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便乌云低垂,倏忽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阵阵,细密的雨帘裹挟了整个溧水镇。

豆大的暴雨击打在院墙石瓦上,噼啪作响。

天色昏暗,屋内光线晦暗不明,谢不言倚着厨房的壁柜,怀中搂着姜瑶,两人在无人发觉的角落里忘情拥吻。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不清晰,忘了过去多久……直到窗外磅礴的暴雨初歇,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冷风吹进来。

湿冷的空气夹着小雨斜进窗沿,衣着单薄的姜瑶身子哆嗦了一下,手腕上裸着的肌肤泛起鸡皮疙瘩。

谢不言察觉到怀中之人的细小震颤,热吻停下来,扯出一丝暧昧的水线,在昏暗天色中泛着银光。

“冷吗?”他伸手摸到她冰凉的腕骨,把她搂得更紧,侧过身子为她挡了窗沿吹进来的冷风。

姜瑶刚想说不冷,未张口便打了个喷嚏。

谢不言赶紧催着姜瑶回房捂一捂,后悔自己不该孟浪地在这儿困着她许久。

姜瑶回到房中抱着被子,身子缓缓暖过来了。

不一会儿,谢不言提了桶烧好的热水和一碗姜汤过来。

“怕你着凉了难受,赶紧喝碗姜汤,再泡个热水澡驱寒。”

姜瑶接过热腾腾的姜汤,小口啜饮着,嘴上却说:“我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吹了阵风,不打紧的。”

谢不言捏了捏她颊边的软肉:“还说我嘴硬呢,刚才是谁打喷嚏了。再不当心着点儿,明日成了病猫,哪得空去县城的钱庄兑银子。”

姜瑶才想起来明日一早要去县城里兑银子,不好耽误了,没吭声老老实实喝完了姜汤。

她把碗搁回谢不言手里,推着他出去:“我要泡澡了,你也回屋里歇着吧。下午雨大没什么客人,铺子便不开门了。”

谢不言点头,又问:“明日要我同你去吗?”

姜瑶心中是这般想的,但李青话里话外好像要同她一起去。

姜瑶模棱两可道:“明日我再问问阿娘,看她的意思。”

关上门,姜瑶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白润的肌肤被热水染成浅粉,那点儿寒意从毛孔里驱散掉,整个人又精神了许多。

晚上,姜瑶忙里偷闲地继续教小月认字写字,小月一贯是认真,不但要能写会认,还要一笔一划地把字写得端正整齐。

姜瑶感慨,多么听话懂事的小姑娘,可惜生错了人家。她又有一丝小确幸,在这个封建落后的时代,原主姜瑶有幸得了一双真心爱护她的父母,才让她这个异时空的外来者在这儿倍感温暖。

姜瑶迷迷糊糊想着,合了眼沉沉睡去。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她在千年后的溧水镇上醒过来,睁开眼是熟悉的酒店房间摆设。窗外依然在下雨,水汽在玻璃窗上洇出白雾。她用手掌抹开玻璃上的冷雾往外望,路边的汽车飞驰而过,水坑里水花四溅。

看不到熟悉的姜家小院,凤仙桥,白水河,也没有熟悉的姜家父母,谢不言,阿肆和小月。梦境像扯不断吹不散的雾气,一片白茫茫空荡荡。

五更天,鸡鸣声响起,姜瑶醒过来,身下是熟悉的拔步床,眼前的屏风桌椅案柜,一切如前。她有点儿怅然,又有些庆幸。

捱到天光亮堂了,院子里传来烧水做饭的声音,姜瑶知道,是李青早起来做早饭。

她披好衣裳,去厨房帮手。

炉灶上火正旺,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水沸腾着冒大泡。

李青低着头,在案板上切着小葱,抬头看一眼来人,有些意外:“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姜瑶凑上前帮忙洗菜:“我只是偶尔醒早了,阿娘你却是日日早起为大家做早饭。”

“我习惯了,到这个点就自然醒了,再多躺一会儿也睡不着。”李青把切好的葱花盛入小碗中,再把抻好的面条下入锅中沸水,用筷子搅散开。

姜瑶把洗过的青菜择好,下入锅中烫熟,问道:“等会儿几时去县城兑银子?”

“县城离镇上不算近,搭马车去也得一个多时辰,咱们吃过早饭就动身吧。这两日天气多变,路上可能有大雨,带上雨伞去。”

姜瑶点头:“还是阿娘思虑得周到。”

吃过早饭,姜瑶和李青换了身方便的衣裳鞋子,带了雨具,去富安巷口搭车。

富安巷口每日有去县城的马车,载人运货皆在一处。李青和姜瑶坐上了马车,车厢里除了她俩便是三箱上锁的货物,从溧水镇运到县城旺铺里去卖。

山间小路蜿蜒曲折,雨后的道路泥泞,积了不少深浅坑洼的水潭,姜瑶掀开马车上的帘子,盯着车辙,生怕何时会陷入淤积的水坑里。

好在一路虽然颠簸,还是平安无虞地抵达了县城。

马车停在繁华的街市旁,车夫把三大箱货物搬下来,给她俩指了指方向:“这条路走到底再右拐,看到一棵古榕,榕树后就是大燕钱庄了。”

姜瑶挽着李青寻到钱庄,兑了一百两现银出来。轻飘飘的银票换成了沉甸甸的银两,收在不起眼的包袱里背着,才更有了暴富的实感。

李青问姜瑶接下来这笔钱作何打算,这么大笔钱都够他们一家人在溧水休养生息养老了,哪怕关了布庄也是殷实富裕的。

但姜瑶并不打算抱着这笔钱财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她始终惦记着把藕丝织布传扬开,做大做强的心思。

况且京城的吴老板还向她抛来橄榄枝,言明了想继续合作生意的意向,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姜瑶简略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李青不置可否。她是个安于内宅的妇人,没有高远的志向,只是单纯地想让家人过得舒心一些。

李青心底明白,姜瑶的抱负想要实现,需要花费很多心血去经营推动,在原本该嫁人的年纪抛头露面地做生意。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尽管不甚赞同,还是无声地默许了姜瑶的盘算。

她的女儿是个有志气的人,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故此李青不愿凭自己的意愿去阻拦女儿的初心。

姜瑶不知晓李青复杂变幻的心绪,她沿着钱庄外头的路走了半程,远远瞧见前头有一片芙蕖盛放的莲塘。

“水仙已乘鲤鱼去,一夜芙蕖红泪多。”姜瑶莫名想到这句诗,是李商隐的《板桥晓别》。

满目盛景,明明是清艳动人的莲叶荷花,却因离别时的不舍成了伤感的意象。姜瑶脑中无端想起这两句诗,就好像昨晚那个梦一般,叫人不舍难离。

用力眨了眨眼睛,撇去郁色,姜瑶想起正事儿来。

连日地采荷叶梗抽丝织取藕布,溧水镇上的莲塘都快被她给薅干净了,盛夏的莲塘比以往稀疏不少,叫姜瑶都没好意思再去采荷叶。

这里的莲塘繁密旺盛,若是能买下来,再由车马运到溧水镇,虽然费事儿一些,但也能解了藕丝不足的燃眉之急。

掂了掂包袱里的银两,姜瑶料想买下个莲塘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于是目光逡巡四周,招来正在清理莲塘淤泥的农人来问问。

“老伯,这片莲塘是您家的吗?愿不愿意卖给我或租给我?”姜瑶客气地问。

那老伯摘下斗笠来擦汗,指了指莲塘:“这么大一片池塘,我哪有这么富贵啊。我只是一介普通的花农,你要是想买,可以去前面的亭子里问问李管事。”

姜瑶顺着老伯指的方向看去,亭子里果然有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

“李管事,您这儿莲塘能卖吗?”姜瑶说明来意。

李管事摇摇头:“你来得迟了,这片莲塘已经不归我李家了。前几日县太爷派人买下了县里所有的莲塘,平日里依旧让我们打理好,好像要献给什么大人。”

“啊?”姜瑶一头雾水,哪位大人心血来潮,无端端地要包揽了全县的莲塘呀,这起子她上哪再去寻大片的莲塘来采藕抽丝?

难不成要绕远些去邻接的州县碰碰运气,可那样采藕运输的成本又增添了不少。

姜瑶发愁,心堵得慌,坐上返程的马车时心里默默猜想,那个劳什子大人会不会跟沉香阁的虞越泽有勾结,才会使了这样的法子断了她藕丝织布的原料,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上眼药。

李青瞧她脑袋瓜子晕晕沉沉的,脸色怏怏不乐,宽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去再慢慢想别的法子,活人哪能被尿憋死不成。”

姜瑶扯扯唇角,勉强笑了笑。

谁能想得到,昨日拿到这么多银子还底气十足,今日便有钱也买不着藕丝织布的原料,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她的宏伟蓝图真是道阻且长啊。

谢不言见姜瑶耷拉着眼皮从外头回来,还以为她去钱庄出了岔子,没兑成银两。

姜瑶摆摆手,把在县城里欲买莲塘而不得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再提了一嘴心中猜测:“你说这位大人是不是存心找我麻烦?”

谢不言沉默半晌,不知该怎么解释——

那个找麻烦的大人好像是他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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