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亡妻回忆录

训练基地只在操练时间开放,没课的时候,言简都泡在图书馆。他惯常坐在五楼那个靠窗的位置,希冀能想起来点什么。

虽然军校采用无纸化教学,但图书馆藏书颇丰,还收藏着内战前的许多珍贵古本。夜幕降下,言简抱着几本纸质书走出图书馆,凉风拂面,非常舒服。

图书馆门前是十二座全息投影雕像,全数是对军校有巨大贡献的先烈。言简本来没太注意这些雕像,但却看见了有不少人聚集在最后一座雕像处。

他挤到人堆里,询问身旁一个哨兵女生:“这是在干什么?”

“祈祷啊,明天就要补考战术策略了。”女生满脸悲戚,忽然眼珠一转,打量着言简,“你不是那个榨汁机吗?”

言简喉头一哽,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去了。

“你真幸运,在考核之后才入学。”女生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霍教官有多严格,一次补考不过,就会直接取消外出试炼的机会,一点没商量,所以大家考前都会来拜拜言副教授的雕像,蹭点考神的好运。”

等身大小的雕像放在距离地面半米的高台上,被高大的哨兵簇拥着,只露出半身,人头攒动,之前他都没发现那个雕像是言玉书的。

百科上有记载言玉书感染后尚且清醒,主动提出进行**新药实验,死后的遗体也捐献给了污染防治部门做研究,公墓里的那个墓穴只是他的衣冠冢,官方祭奠地点就是图书馆前的这座雕像。

不知为何,言简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他不曾知道这份“无私”遗留的伤痛,也许也会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值得尊敬,但在见识过言碧行的丧子之痛,见识过言盼易孤独死去的遗骸,他只觉得这个人自私。

教职工宿舍区坐落于西北面,紧挨着防卫科。

霍峥的宿舍在顶层最北面,他不太喜欢坐电梯,觉得那张没有掌控感,总是从消防通道慢慢爬上去。

走到三楼转角,他脚步顿住,垂头犹豫了一会儿,拉开防火门走出去。走廊里有不少老师教官走动聊天,见到他却都住了口,停顿了几秒钟才恢复如常。

霍峥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走廊南面,停在一扇门前。

门锁已经落了灰,证明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他用光脑刷开门进去,关门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房间内的尘埃般小心翼翼。

打开灯,客厅内蒙着防尘罩的家具反射着暖光。这是一间面积约七十平的两居室,两居室的宿舍只分配给伴侣双方都就职于军校的教职工,是言玉书还在时两人同居的宿舍。

霍峥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透明防尘罩下的家具,茶几上还搁着一本摊开的书,纸张已经因为老化而泛黄。

他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一只带投影的小闹钟。由于久未见光,闹钟已经能源耗尽,他把闹钟充上电,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安静等待。

几分钟后,插着电源的闹钟自动开机。霍峥伸手取下闹钟,指腹摸着侧边的按钮,把时间调回早上六点半。

一个含着笑意的清冽男声从播音孔流淌出来。

“现在是六点三十分,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某人该起床做早饭咯。”

闹钟里播放的是十五年前言玉书的声音。

据说如果开始真正遗忘某个人,那个人就会入梦来告别。这些天他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梦到他们还在这间宿舍里生活,躺在身边这张床上交颈相拥,玉书在他耳边呢喃什么,可是声音很模糊,他听不清楚。

梦境总是在一声畅怀的叹息中戛然而止。

一个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而遗忘一个人最先遗忘的是声音。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只记得对方死前的一声轻叹。

那个人开怀大笑时是怎么样,温柔低语时是什么样的,都已经很模糊了。

寂静的房间里,霍峥一遍又一遍把闹钟调回六点半,装在闹钟里的言玉书不厌其烦用温柔含笑的声线不断播报着同一句话。

一颗眼泪砸在闹钟光洁的表面。

霍峥握住闹钟的手指微微攥紧,泪光将眼眶中的恨意扭曲。

言玉书死后,他被丢进污染防治中心的观察室长达两周。在那只剩下求死之心的两周时间里,他们拴住他的手脚,呼吸管直插进喉咙,防止他在新疫苗观察期彻底结束前以任何方式寻死。

伴侣向导的死亡对任何哨兵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那种永远紧黏住心脏的悲怆让他发疯。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想要追随对方而去,还是因为不愿再承受那样的痛苦。

直到陆之铭踏进监护病房,告诉他:注入他体内并起效的第三代“洁净”疫苗,是在言玉书的躯体上研发出来的。

“这次的疫苗具有突破性的医学价值,无数人会因此受益。”

眼前扭曲的视线荡漾开回忆的涟漪,他抬起头,仿佛又看到形容枯槁的陆之铭平静地俯视着他。

“他的贡献必将载入史册,而你,作为第一个受益者,你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枚奖章。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们还有孩子,所以你还没有资格去死。”

喧闹的图书馆广场上,言简抱着书挤过人群准备回宿舍,忽然感觉心脏麻痹了一瞬,尖锐的疼痛席卷脑袋,人声被完全隔绝,耳畔只剩下嗡嗡的脑鸣。

书本泼了一地,夹在书页里的狙.击步.枪零件手绘图也飞了出去。

他跪倒在地大口喘息,异样惊动了人群,有几个哨兵七手八脚想要扶起他,耳畔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耳道一瞬贯通。

“不要——别碰我——”

言简支撑着地板,面前年轻哨兵们瞠目结舌的脸,模糊地那些追捕他的士兵重叠。

众人惊讶的表情逐渐转为惊恐,窃窃私语起来,顺着众人的目光转头,他看见自己耳边悬着的实体化精神触手。

“都堵在这儿干什么呢?”一个高昂的男声打破僵持,众人迅速散到两侧,徐川仰首阔步走出来,同行的还有教授脑科学课程的沈观。

徐川眉头一挤,迅速走近一把薅起他,低声骂道:“又是你小子,你一天到晚不出风头你就难受是吧?”

在徐川的淫威之下,众人很快散了个干净。沈观轻轻握着言简的手,搀扶着他在花坛边的长椅坐下。

“哪里不舒服?你有什么过往病史吗?”沈观低声问着,戴着婚戒的手轻轻撩着他被打湿的头发。

言简摇摇头:“现在好多了,可能是因为之前做过脑部手术,还有点后遗症吧。”他偷偷打量着几眼徐川和沈观。

“徐教官,沈老师,这么晚了,你们还有什么工作吗?”

“工作个屁!连轴转一周了还工作?”徐川没好气地打断,走到妻子面前一把揽过,“你那什么眼神啊?这我老婆,我们两口子好不容易出来遛个弯,约个会,就撞上你又在惹事!”

“你老吼孩子干什么?”沈观怒瞪了徐川一眼。言简的脑科学课成绩不错,而且总是坐第一排,上课特别认真,她一直挺喜欢他的。

“我已经没事了。”为了防止徐川进一步讨厌自己,言简连忙起身,“谢谢沈老师,我先回宿舍了。”

言简说完就赶紧跑了,沈观朝徐川抱怨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那你脾气?就是因为你这样,小海才连放假都不愿意回来跟我们过。”

徐川自知理亏,讪笑着搂住沈观:“这不一时情急吗?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不过,那孩子竟然能把精神触手实体化,入学的时候也没听过这号人啊?”沈观半抱着手臂,指节轻抵着下巴。

“我刚才探查他的大脑,老李的大脑入侵课才上了半学期呢,他绝不是二年级生的水平。”

“你刚闭关出来,不知道这小子的来头。”徐川揽着沈观走进花园里的小路,继续散步。

“沈老师,小的学艺不精,您受累摊个精神屏障吧。”

“哎哟,那么神秘?”沈观展开一个小范围的精神屏障,“说吧。”

“就为了他,老霍把我好一顿训。”

“至于吗?”

“一开始我也寻思呢,后来你猜怎么着?”

沈观眉梢微挑:“怎么着?”

“那小子,姓言。”徐川神秘兮兮,“当时我就猜呢,会不会跟那位有关系,你猜怎么着?”

“我猜你个头。”沈观一肘子怼他腰子上:“就这点屁话你还要留着过年猜灯谜是怎么的?”

“也没啥,就是你博后导师偷偷生二胎了,还不想让人知道呢,弄了个假身份入学,就那小子。老霍让我别到处传,媳妇你也别往外说嗷,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徐川揉着腰子,疼得直抽气,嘴巴还不闲着。

“我就猜他俩还得生一个,不然不浪费基因了么?你别说,这老幺跟老大长得还有点像,也不怪老霍被整得五迷三道的。还害我被骂一顿,主要他自己平地摔,凭什么也能赖我头上......”

沈观压根没听徐川的喋喋不休,指节轻轻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忖什么。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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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亡妻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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