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低头微笑,道:“是。梦儿年纪小,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三哥教我。”
陆扬心不在焉客套几句,定了定神,暗暗打量她:这姑娘与余芷还真是像,形容神态声音无不神似,只是举止之间总有些拘谨羞涩之态,不似余芷落落大方,大约是自己多心了。可当柳梦转身落座的时候,这唯一不像的地方,也变得恍惚起来。虽然一路走来早已是腹中空空,面前琳琅满目,却是食之无味。
谭白羽叶柔和双福双喜做了两对儿划拳,吵得屋顶都要掉下来。
薛谅与杨方朔两个凑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扬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隔着两张桌子,面前杯盘狼藉,柳梦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不饮酒,也不怎么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柳梦似乎觉察到他的注视,会抬起头来。每当这个时候,陆扬都尴尬地避了开去,毕竟这样一直看着一个姑娘家十分的不合适,可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移过去。
薛谅还是悄悄地溜了。
谭白羽这次正在跟师姐战得你死我活,顾不上找他的麻烦,却还是悄悄伸出了一只脚。薛谅不动声色,抬腿轻轻避过,足尖在他膝窝一点。二人在桌子底下对了一招。
谭白羽“哎呦”一声,回头看时,薛谅已然出了门。
“八!”叶柔叫道:“你输了,喝酒喝酒!”
“不算不算!二哥偷袭我。”
“跟我耍赖?”叶柔不由分说,捏着鼻子就灌了一杯。
谭白羽呛了一口酒,憋得脸通红,咳嗽着嚷道:“你们两个大的,合伙欺负我一个。不玩了!”
“谁叫你输了还赖。”叶柔一瞪眼,道,“我跟他合的什么伙,别冤枉人。”
谭白羽气呼呼坐下,两眼一翻:“谁知道呢,一个在背后偷着踹人,一个借机赢拳还灌人酒,哼哼……谁知道呢。”
叶柔最不乐意人说她与薛谅怎样,顿时也恼了,一跺脚转身找杨方朔去了。
闹了这许久,谭白羽看了看自己面前几盘果子,撇了撇嘴,朝旁边挪了挪,道:“三哥,赏口吃的呗。”
陆扬低头看,自己手上正拿着一只林檎,顺手递给他。
“我才不吃这个。”谭白羽又给他扔了回去,指着旁边道,“那盘丸子,对,还有这个……不不不,那个。”
陆扬笑着照办,一一挪到他面前。
谭白羽一面吃,一面道:“我说三哥啊,我们走了以后你都干嘛去了,到今儿个才回来。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陆扬道:“哪里有甚么好玩的事,不过跟人打了一场……”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好解释,便止住了不说。
谭白羽却是眼睛一亮,道:“说来听听。”
陆扬自知失言,哪里会给他起哄的由头:“也没什么,不过几个小毛贼而已。”
“打得爽不?那些人功夫怎么样?”
陆扬道:“又闲得发慌了?想打架,出来我陪你,多久都成。”
谭白羽忙道:“我才不跟你打!跟你动手我也只能跑路了。敢情趴下的不是你自己,你乐意我不乐意!”
陆扬笑道:“我让你。”
“那有什么劲,不好玩。”
陆扬哈哈一笑,便不再提。
半晌,陆扬低声道:对了,问你个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陆扬朝那边一努嘴。
“你说小师妹呀……”谭白羽话没说完头上便挨了一筷子。
陆扬尴尬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还好,柳梦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
谭白羽笑得便有些不怀好意:“哎呦,这可不像你了,有情况?”
“我跟你说正经的,想到哪里去了。”陆扬哭笑不得。
“好吧好吧,说正经的。乱石峡有个卧虎寨你知道吧,门口有块大石头的那个——好好,废话废话。师父就是打那收的徒……”
陆扬皱眉道:“她是卧虎寨的人?”
谭白羽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那个强盗窝子怎么是小姑娘待的地方。这姑娘是富商的女儿,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叔叔过活。路过乱石峡,不知怎的被卧虎寨盯上了,然后就给劫了。不光劫财,大约是惹恼了卧虎寨,连江湖规矩也破了,除了挑夫,几个人都给杀了。她练过些功夫,独自跑了出来,正好撞上师父,便救了她回来。师父看她资质不错,又无家可归,便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带艺拜师?”陆扬便有些惊讶。邵恩铭还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先例,看了角落里那一袭素衣,这才发现是戴孝的样范。
谭白羽把盘中最后一只卷子塞进嘴里,含混地道:“也不过是些三脚猫的拳脚,运气好罢了。不过,你还别看她柔柔弱弱小姑娘家,发起狠来两三条大汉拿她不住。”这话多少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傲气,毕竟名门子弟,如何将几个山贼放在眼里,至于能从中全身而退的柳梦,也无非是会些野路子的功夫,比寻常人略强些。
陆扬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谭白羽扳着指头,想了一下,道,“我们是昨天来的,应该是……四天前吧。”
陆扬心中疑云顿起——素不相识,甫一见面便收入门下,不过三天时间,就带着来了彭家花园这种地方,丝毫都不避着她,是不是有点快了?
谭白羽解释道:“不过是看着她刚刚没了亲人,孤苦伶仃的,心思又重,带她过来散散心而已。她也是辉州府人氏,家住柳庄,师父让人查过的,没什么问题。”
“是这样。”
“你还别说,师父倒真疼她,开始那几天,怕她悲伤,让她与师姐住在一处,嘱咐师姐劝着她些。其实师姐哪里用嘱咐,早就跟她黏糊得蜜里调油似的。师父这么上心,我都要吃醋了好么。”
“突然之间没了亲人,照顾些也是应该的。”陆扬这样说着,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那一边,叶柔勾着柳梦的肩,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咯咯笑个不停。
“跟大家一起,还习惯么?”
柳梦看见陆扬过来,忙站起来,道:“劳三哥挂念,师兄师姐们待我都很好。”
“不用这么拘谨,坐下说话。”陆扬面对着这与余芷极为相似的面容,觉得自己也有些拘谨。
“以前可曾来过太平镇么?”
柳梦道:“很小的时候,先父做些小买卖,是跟着来过的,却没有赶上花会。”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陆扬知道这样问很不合适,却是实在忍不住。
果然,柳梦眸子里闪过一抹黯然之色,低声道:“梦儿父母去得早,如今叔叔婶婶一家也不在了,家里没什么人了。记得有个舅舅,先父离世后便断了往来,也不知如今在何处。一家人常年在外奔走,便是有几个远亲,也不认得了。”
“可有兄弟姐妹?”
柳梦看了他一眼,道:“没有。”
陆扬抱歉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是多心了。
若她真是余芷,必定有所图谋,乍一相见,少不得要想法子掩饰过去,姊妹的存在,很容易便能给自己的怀疑寻一个出口。可她并没有顺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这样的应对毫无破绽。想到这里,他忽而有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余芷呢?
“听闻在师兄弟中,只有三哥的功夫得了师父真传。梦儿入门最晚,以后还仰仗三哥教导。”
陆扬笑道:“这是哪个背后胡乱编排我来着?”
叶柔回头瞪了他一眼。
陆扬正色道:“武学一道,师父穷究半生才有如今的境界。我这点能耐不过学了些皮毛,相差何止千里,怎么敢称‘真传’二字?也不怕笑掉大牙。”
“三哥说得是,梦儿受教。”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习武的?”陆扬对这件事情很是好奇。寻常富贵人家,多半不愿自家女儿整天学着舞枪弄棒,若弄成叶柔那样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模样,又没有遇上名师指点,寻常是没人敢娶进门,而习武的世家也多半看不上。
柳梦微笑道:“先父好武,被我缠不过,便让我跟着打根基。后来叔叔见我有些天分,想着练几招防身也好,便请了两个师傅教我练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说到武功,她淡淡的哀伤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哦?”都是同道中人,陆扬也来了兴致,向窗外看了一看,道,“不知梦儿是否有兴趣……”
“正想请三哥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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