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终于明白,提起刘二的枪法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人笑了。虽然他是空着手的,但也未免太好对付了些,生生比自己高出一头去的壮汉,除了几分蛮力,拳脚上竟笨拙如婴孩,手到擒来并未惊动旁人。
几乎没费多少工夫,刘二便说出了叶柔的下落,再问别的什么,这莽汉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陆扬懒得跟他磨时间,一掌击昏了,提剑而出。
待得赶到他说的地方,屋门洞开,一张椅子在屋中,绳索散落一地,人已不见踪迹。
寻不着叶柔,转身出屋时,门外火把照得通明,恰与聂松撞个正着,四下里已围得水泄不通。
“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莽撞,就凭你们两个,也敢进卧虎寨?”老者正颜厉色,拿足了长辈的架势,毫不客气地训斥着。
柳梦唯唯而已。
叶柔却有些委屈:“我们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不认得路……”正说着,忽觉柳梦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便住了口。
果然,那老者冷笑道:“叶姑娘,有个好师父不等于自己有多大能耐。不认得路?不认得路也敢进山?两个姑娘家,若真出点事情,便是令师回头平了卧虎寨的山头又怎么样?好了,我跟梦儿还有些话要说,失陪一下。梦儿你过来。”
叶柔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
山间夜风寒冷彻骨,拨弄得木叶长草瑟瑟作响,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不时有鸟兽怪叫,令人毛骨悚然。唯有不远处摇晃着的灯光,带给人些许安心。
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灯笼走回来的时候,柳梦低垂着眉眼,眼波盈盈似有泪意。
老者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绳子来,塞到柳梦手里,道:“踏雪还是留给你,好自为之。”
一声响亮的响鼻,身边的暗影动了动了,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到脖颈间,把叶柔几乎吓得叫出来。
柳梦拉了拉绳子,借着微弱的光,一匹马的轮廓显现出来,原来,它一直在身侧,只是一声不响。
她抚摸着它长长的鬃毛,轻轻地道:“我不在的时候,可还好么?”那马亲昵地低下头来蹭着她的脸,温顺得像一只撒娇的猫儿。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便能出山。我就不送了,自己长点心。”老者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山林之中了,只剩下两人一马相伴。
“回去吧。”
叶柔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马颈,道:“它脾气真好。”
“是我从小养大的,失陷在卧虎寨,却没想还能再见到它。”
“我可以骑吗?”
“天太黑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别再给人发现了。”
叶柔回头望去,却见寨中灯火骤明,隐约有锣声响起,似是已发觉二人逃走,正在四处搜寻。
好容易闯出重围,陆扬恨恨地望着已被火把内外照得通明的山寨,知道自己也陷入了圈套之中。虽然那些匪人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却也架不住人多,他又不想大开杀戒,所以还是颇费了一番力气。
但最可气的还是聂松的一句话——“你要找的人早便离开了,还在这里纠缠什么。”
陆扬不知道这话究竟是真是假,但卧虎寨是不能再如方才那样出入自由了。所有的角落都被火光照亮,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醒来,来来去去忙碌着,似乎不是为了防备他,而是另有别的什么事情。
最后再看了一眼灯火,陆扬压抑着心中的愤懑,转身解开流风的缰绳,向着来路走去。
他虽然自恃武功,却不是意气用事的莽夫,知道今夜注定无所获,最好的办法只有先回到太平镇,不管是求助彭海还是禀明师父,都是后话,在这里空耗着终究不是良策。
可这般灰溜溜打道回府的情状,终究还是太窝心,最要紧的是,叶柔依然下落不明。
满天星斗如砂砾一般散落着,明明如此清晰宁定,却又如雾一般聚拢离散,神秘而飘忽。行走在这茫茫无际的夜空之下,总会生出无限的孤独冷寂。而此时的陆扬,站在闪烁着几点灯火的太平镇外,心中的那点希冀渺茫而微弱,踌躇难行。
彭宅值夜的家丁看到他回来,上前行礼,然后各自离去,没有人问他为何晚归,又为何如此疲惫颓唐。师兄弟们聚居的院落,早已熄了灯火,隐约似乎能听到沉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陆扬站在院门外,良久,转身离去。
出人意料的是,另一边居然仍旧是灯火通明。听到邵恩铭的声音,陆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径直迈进了屋门。
师父端坐在正中,双目炯炯满面怒容。叶柔低着头跪在地上,泪珠一双一对儿地往下掉。旁边,站着惶恐不安的柳梦。
“这么些年功夫没长,长胆子了是吧?”邵恩铭嘲讽地看着叶柔,“让你带着师妹练功散心,不是让你带着胡闹的!卧虎寨那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进?这是回来了,要回不来你是打算明天一早让我去跟聂松要人?你的剑呢?是让你哪个师兄帮你去要回来,还是我再找人给你打一柄?”
叶柔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被师父如此责骂,又羞又愧,抽噎着一句话也不敢回。
陆扬愣了半晌,上前道:“师父且消消气。柔儿的剑我已经拿回来了。既然人都回来了,骂也骂过,就算了吧。”
邵恩铭皱眉道:“这里面怎么还有你,嫌这事还不够大?凑什么热闹。”
陆扬笑道:“师父既然知道我是去凑热闹的,哪里会出什么大事,不过是松松筋骨罢了。”
“你少在这里嬉皮笑脸的。”邵恩铭的怒火已然是强弩之末,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道,“行了,一个个深更半夜的也不让人清净。都给我出去,叫老二过来。”
三个人如蒙大赦,施礼告退。
出得门来,叶柔的抽噎瞬间变了滂沱大雨,伏在陆扬的肩头哭个不住。
柳梦抬眼与他目光相接,又避了开去,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敛衽一礼,默默去了。
陆扬有千百般言语要问,却被叶柔拉住了脱身不得,心中正是烦乱,被她这一哭,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师父不说什么,这事就算是过去了,还伤心什么?好啦,仔细明天眼睛肿起来。”
“我乐意不行?”
陆扬笑道:“行行行,都由你。”
这么一打岔,叶柔倒收了悲声,仰起带着泪痕的脸儿来,带着哭腔嗔道:“三哥你可真够意思,明明跟着去了,都不出手帮我们。”
“我还没问你呢,这是怎么回事?”
叶柔简单说了经过,瞪眼道:“都怪你,害我挨骂。”
陆扬哭笑不得:“你能有点良心吗?巴巴儿的忙活了半夜,又好歹劝着师父少骂你两句,没功劳也就罢了,怎么倒怪上我了?连你们两个的影儿都没找见,让我怎么帮?”
叶柔抹了抹眼泪,正色道:“说句笑话也当真——这次多亏了你,否则还不知道怎么罚呢。”
“也别谢我,以后别这么莽撞了。”
叶柔性子直爽,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忘了哭泣:“好哇,你也说我莽撞。我到底怎样莽撞了,没有人告诉我那村子便是卧虎寨,喝了一杯茶也是莽撞?”
正说着,这边如此大的动静,早惊动了一个人。
薛谅胡乱披着件长衣赶了过来,看见叶柔这般情状,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叶柔白了他一眼,道:“你自去睡便了,管我怎么了。”
薛谅赔笑道:“谁欺负你了,说出来二哥给你出气。”
陆扬冲他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道:“挨骂了。”
叶柔不曾看见这哥儿俩底下的小动作,冷冷道:“微末小事怎敢劳动二哥大驾,您老还是早些歇息,别耽误了正经事。”
薛谅不明所以,一时无言以对,求助般望着陆扬。
叶柔这些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别扭劲儿,总对薛谅没好脸色,陆扬却也无暇去想这些,只道:“二哥,师父叫你进去——你倒是好好跟二哥说说,出出气也好。我先走了。”说完,没敢等叶柔回答,连忙走开,接下来薛谅如何应对,却是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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