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暂作长安客

京师繁华,车窗外掠过的景致,落在沈紫玉的眼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马车挤进了熙熙攘攘的城门,淹没在街市的人群之中。

余兴不再住店,索性寻了中人,在城中僻静处租了一座宅子,安顿下来。一行人一路行踪不定,又是皇城脚下,借着天子威严,九重天再如何势大,也不必担忧。

沈紫玉神思不属,雁来不常出远门,都无异议,任凭余兴安排。到底乔乔年纪小,什么都新鲜,见住处离热闹所在甚远,便有些闷闷不乐。

小院不甚大,规规整整干净利落,庭中花木繁盛,虽然隆冬季节枝叶枯萎,也能看出些许生机,若待得天气回暖,想来也别有一番景致。皇城脚下寸土寸金,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余兴留了神打听,此处原是某家富商备着上京时小住,主人一年中倒有**个月是绝不会来的,管事背地里赚些银两入账,却是假充自家宅院。摸清了底细,这些琐事倒也不相干。

主人家留下两个看顾庭院的仆妇,帮着安置行李车马,都井井有条。等到收拾妥当,天色已晚。沈紫玉仍旧自顾歇下,诸事都不关心。一夜无话。

余兴累了这半月,好歹暂时放下心来,一直沉睡到天光大亮。一觉醒来,朝阳照在窗纸上,门外人声絮絮,竟有几分安宁意味。

推开门,沈紫玉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人侍弄花草。

那婆子拿着大剪子正修花木,手底下不停,一边道:“姑娘别看现在这些枯枝败叶,若是开了春,长起来好看呢——不是我夸口,这院子不起眼,却是一年四季都有花儿看。虽然这时节,那边梅花都已开了。”

沈紫玉顺着她指的所在看去,果然,屋角一株红梅,娇滴滴含苞待放,映着残雪,十分动人。

雁来道:“梅花最畏冷不过,这时节南边尚且不开,你们这里倒有骨朵了。”

那婆子得意地一笑,道:“正是开得早,才见手段。”

“什么手段?”雁来不解道。

婆子笑道:“姑娘这是要砸人的饭碗了。”

雁来啐道:“不过白问一句,倒像要偷了你的。”

“弄这些玩意儿虽然不算什么,好歹一家老小仗着这过活,便饶了老婆子吧。”

雁来笑骂:“当我们什么人了,哄你这点手艺。”

这边两个人说着闲话逗趣儿,一回头,沈紫玉早自顾回房去了。

余兴看在眼里,暗自发愁。

就这么住了下去,面上倒也平安无事。

天气骤然一日冷似一日,灰蒙蒙阴沉沉的,冷风飕飕像刀子般剜着人的肌肤,几个人都是南边待惯了的,行囊简陋又不曾备得什么,迈出门都需要偌大的勇气。

余兴胡乱购置了些御寒的衣物回来,扛着老大一个包袱,兴冲冲进屋,却不见沈紫玉在,不禁有些着慌。忙出来找时,却见沈紫玉独自对着梅树呆呆地出神。

天气冷到梅花都渐渐萎蔫,裹着皮裘尚且缩手缩脚,沈紫玉却穿得单薄,仅在外面披了件夹袄,立在冷风中,似乎无知无觉。

看见余兴过来,沈紫玉笑了笑,道:“兴伯,你看,这花本不该开的。”

余兴忙取了斗篷与她披上,道:“才好些,奈何又糟践自己身子,出来也不加件厚衣裳。”

沈紫玉道:“大约这树下用暗火烘着,比别处要暖些,花便能早开。这几日如此寒冷,只怕这树难挺过去。”

余兴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冰凉,皱眉道:“知道冷还不留些神。”

沈紫玉道:“我却并不觉得冷呢,有什么打紧。”

说着,她裹着厚厚的斗篷,向前走去。不知怎的,摇摇晃晃的,立足不稳,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余兴急忙一把扶住,却见她目光迷离,两颊绯红,伸手一试,吓了一跳——看着并不怎样,额头却是滚烫,脉搏微弱散乱,竟是重病的架势。

接下来几日,沈紫玉便再也没能自己走出屋门,也不再有余力去想着出门,整日里昏睡,竟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余兴看不出是何病症,雁来也慌了手脚,忙着四处请大夫来看,有说受了风寒的,有说七情郁结的,听来头头是道,却都不得要领。药煎了一服又一服,仍旧一日差似一日,到后来,便是终日不醒。

离家千里,人地两疏,周围能打听到的名医余兴都请了一个遍。固然余家家财万贯,出门不缺银钱花销,两个婆子也颇卖力,帮着四处奔走,奈何并无用处,到后来大夫摇头,两个人都束手无策。

主人家的管事听见风声,也来探望,却是怕病人有个不好,惹了晦气,话里话外竟是要撵人的意思。

余兴听了怒不可遏,道:“我们便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天子脚下,动粗也随你。我们外乡人并不怕什么,大不了与你家主人说道说道。”不由分说,径直赶了出去。

管事情知透了风声,被他拿住把柄不敢闹大,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余兴仍不死心,四处求医,到后来一个大夫道:“姑娘这病颇有些蹊跷,身子又弱得很,我着实不敢妄下针药。你们到处求人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去求一求孙医官,或许能看出缘由。”

余兴连忙问孙医官的住处。大夫道:“此人便住在宣义坊,医术是极高明的,人却小气,轻易不肯为寻常百姓诊治,备些厚礼,或许能有万一。”

余兴得了这条路,自是千恩万谢。送走大夫,立时便去宣义坊寻人。

孙家门户高大并不难寻,只是门却难进得很。余兴一介布衣,既不是王亲贵胄又非熟识,好容易塞了许多银钱,管事的家人才松了口,说道:“我家老爷平日里常在各府里,得空的时候少,你且在门房候着,若他得闲,我便与你通禀。”

余兴有求于人,发作不得,只得苦苦等候。奈何今日不得空,明日也不得空,一连数日都未曾见着正主,倒送出去无数的门包。

余兴再不通世务,也是大家出身,猜得出此人多半是敷衍,却不好道破,只盼着能填饱这张嘴。只是沈紫玉病情不能再拖,日子一天天过去,实在等不得了,忍不住便要与他理论。

那人只推主人忙碌,三言两语说得僵了,吵闹起来。

内里一顶轿子抬出来,轿中人听见动静,问了一句,便一连声教人赶出去。

余兴听得口气,便知这是正主,不敢多言,悻悻出了门。看看天色已是傍晚,恶念陡生,悄悄跟上了轿子。行到偏僻处,出手点翻了随从轿夫,径直背了孙医官回来。

接着夜色遮盖,一路上便是被人看见了,也当是生了疾病,或者醉酒,并不生疑。

孙医官年过六旬养尊处优,在轿中忽然被点了穴道昏睡过去,一睁眼,却是被求医的人劫了,听了来意勃然大怒,莫说诊治,一眼也不肯看,言道:“我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医官,告官便是大案。京师重地不是你一个外乡人能隐匿得住的。我劝你识相,好生放我回去,此事便作罢。”

余兴哪里肯放,软磨硬泡只要他看病。逼得急了,孙医官又道:“你这般劫了我来,莫说我不肯,便是我肯,有救的病说成无救,行针时偏差半分,药方里弄些手脚,过得一年半载送了性命,你又能奈我何?莫非拘着我几年不放?立时便将我杀也容易,只怕这城门,你和你的病人都走出不去。”

余兴顾着沈紫玉仍在昏迷,怕闹大了引了官兵上门,不敢久留他,只得点了他的穴道,将他送回家去。

至此,能请来的大夫都请遍了,剩下的便是绝不可能请来的。余兴与雁来二人整日对坐长吁短叹,无法可想。

这一日,沈紫玉终于醒来,茫然四顾。

雁来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一连声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些什么。

沈紫玉微微摇头,道:“不必了。这些日子,累你们为我奔忙……兴伯,答应你们的,我终究没有做到,来日见了义父……就说……紫玉不孝,义父的恩情,今生不能相报,反惹他烦忧。”

余兴道:“你若有甚差池,我跟雁儿都无颜再见庄主。”

沈紫玉苦笑道:“是我牵累你们。抱歉。”

雁来垂泪哽咽:“你素日如何要强,却说这样丧气话。”

沈紫玉道:“我撑不下去了,姐姐……我好累。”

雁来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沈紫玉轻叹一声,不再说些什么,心中一时清醒,一时恍惚,朦朦胧胧间,听得有人叩门。

却是谁呢?她已经无力去想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魔女霓裳(gl)

千金侯

盘古幡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洪荒]

最强弃少.

武侠之风云武帝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簪黄录
连载中寄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