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带他们来到密道口,魏子都旧伤未愈,就又提着一口气深夜潜入城内。
小队中与狄容人长像相似的四人走在前头,其他人低头跟在后面。
或许是连日的战斗已让狄容军疲惫不堪,又或许领头四人当真有狄容血脉,总之,在这段并不算短的路程中,他们奇迹般的没有被发现。
探子微微抬手,他们便知粮仓就在前面。魏子都口衔刀柄,悄无声息爬上哨塔,用当年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一刀致命的手法杀死了哨兵。与此同时其他队员也已解决掉门口的守卫。
火光渐渐升了上来,他感到一阵热浪袭来。队员们冲出粮仓向他挥挥手,示意时机已到,随即他朝大军发出信号。
火光冲上寂静的夜空,搅扰了远方孤月的清明。他明白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他们不再回头,抢过几匹马,朝洞口奔去,身后传来轰鸣,想来是大军正在破城。
城内火光冲天,城外战火蔓延,多日的等待已经结束,今夜他们就要将狄容人赶出大靖。
风带着硝烟味席卷了他,他感到热浪就在身后追赶。追赶的不止热浪,突然他嗅到一股铁锈味,下一秒身前的队友摔下马去,他的手臂也传来一阵剧痛。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追兵已经赶了上来,无数支漆黑的箭矢正朝向他。
“你先走!”身后传来叫喊,是段诚!
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来自少荫附近的一个小镇,勉强也算是同乡。
上次任务他便是幸存的四人之一,这一次又加入了进来。身份差异,战局紧迫加之他沉默寡言,他们没什么机会闲聊,只是在谈及烧毁粮仓的计划时听他偶然慨叹过一句:“可惜了这些粮食,我家乡现在大概也在收麦子。”
他们无需多言,在彼此搀扶的血光中他已相信这是位可信的战友。他再次验证了这一点,大喊一声后段诚随即调转马头,直直朝狄容军冲去。魏子都开口想阻止他,却发现血已塞满了喉咙,让他发不出声来。越发沉重的身体在提醒他不能感情用事,不能悲伤,不能回头。
援军还未到来,危险却在一瞬间降临。指望林韫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必须马上调整对策。
他用尽全力挥舞着胳膊,示意身边剩下的人跟上他。不能再原路返回了,这样还没等走到洞口,他们就会被全部杀光。
趁着段诚争取来的一点时间,他带领剩余的人马拐进一片林子。
树荫遮挡加之夜色漆黑,让剑雨暂时有所减缓,他们静默片刻,在追兵还在思索的瞬间又冲出林去向洞口疾驰。
飞虹不在身边,他不知道现下这匹马能不能跑过敌人的箭矢,身后的马蹄声从稀疏又变得密集,狄容人反应过来后又追了上来。
身边传来闷响和马儿的嘶鸣,旧伤上刚长出的一点皮肉又在刚刚的战斗中裂开,他不再感到沉重反倒觉得轻盈得仿佛能飞往父母所在的天宫,只要一闭眼,他们就能团聚。
但一些未竟的愿望又拉住他,提醒着他,睁开眼,往前方奔去。
终于在他最后一根牵引的弦断裂之前,接应的援军赶到了,他们冲上去杀退了身后的追兵。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魏子都看清了带队的不是林韫而是程煜,他来不及细想,最后一缕意识支撑他穿过密道,来到城外,所有的喧嚣好像都被隔绝,城外是另一个世界。
他不合时宜的抬头看着月亮,今晚是一轮无比完整的圆月。
“月色真美。”
他像呓语一般低声说道,话音刚落他便向满地月色倒去,失去了意识。
·
粮仓被烧加之大军持续进攻,重重压力下狄容终于投了降。这次战败,狄容人再无还手之力,狄容王向大靖天子俯首称臣,狄容每年向大靖进贡。
众人欢庆之余,也计量着此次载誉凯旋后自己能有几分收获。
林庭山负手而立,沉默地注视着魏子都,少年脸庞上数道细密的刀痕还未愈合,紧抿的双唇只有相接的一线才显露出一丝血色。
医官告诉他,魏子都伤得很重,差点就命丧黄泉。“差点……”林庭山反复念叨着,不还是差了一点吗,这小子真是命大。
程煜见状赶紧上前逢迎:“主帅惜才,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心,魏将军如今已无性命之虞。”
林庭山抬头,不改往日威严姿态缓缓对程煜说:“犬子失职,还要多谢程将军搭救。”
程煜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警告的意味,他当然明白他在警告什么,自己多管了闲事,坏了某人的好事。
那日夜里,本该负责接应的林韫擅自做主提前进城,知道情况后他没有向林庭山禀报,便也擅自做主带队前去接应。林庭山定是不满他的行为,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陛下赐他监军一职其中玄机不言而喻,林庭山若不想落人口舌,就必须与他保持表面和平。
不过,他们的目的其实并不冲突。
比起与林庭山结仇,倒不如成全他的美事,挣他一个人情。与林庭山一贯的威严一样,他一贯的做小伏低,语气带着讨好地说:“魏将军中途遇阻,任务未成,但也尽了全力,您当时正主持前线攻城事宜,在下不敢打扰故而才擅自调兵,请您责罚。”
“任务未成?”
林庭山探究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何目的。
他做好了一切安排,只等事成之后,魏子都命丧黄泉,他再将所有功劳嫁接到自己儿子头上。
事情按照他期待的方向进展着,怪只怪,程煜横插一脚,原本无人接应的地方出现了程煜的人马,魏子都侥幸活了下来。
对程煜,他本并未放在眼里。他不是通过武举入仕,在军中资历也远不如他,无非凭着溜须拍马的功夫才得了监军一职。不过程煜对他向来恭敬,他的决策他也从未有疑,并没有要与他对着干的意思,唯独在这件事上,他贸然出手,这让林庭山着实费解。
客套的话他也会说,程煜请罚他又怎么可能真的降罚,他不如再退一步探探他的口风:“是犬子擅离职守,程监军带人补救这才没有酿成大错,若要罚也是犬子该罚。”
“您言重了,当时情形魏都尉时机已失,若非令郎及时进城援助,又怎能成功烧毁粮仓,大败狄容。令郎不是有错而是有功。”
他见林庭山严肃的神情在微妙间变得柔和些许,便乘势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在下只是不忍魏都尉小小年纪便命丧黄泉。不过在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魏都尉顶多算是协助有功,真正立下大功的是令堂。上次如此,这次也是如此,这就是在下看到的,便是到了御前也是如此禀报。”
林庭山稍稍放下心来,他倒也不信程煜当真如此好心,就凭一个“不忍”就大费周章救下魏子都。不过,一个溜须拍马的小人,无论他是何居心,只要在御前不坏他好事,他也懒得计较。
·
京城内,战报传回,陛下虽觉得狄容进贡金额不尽理想,但持续的战争中大军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不宜再战。反正,狄容王名义上是向他俯首称臣了,自己被他戏耍的耻辱也算是加倍奉还。
众人的血汇成洪流终于冲走了皇帝陛下心里的瘀血,替陛下了却一桩心事。战事已毕,大军班师回朝。
魏子都奇迹般地捡回一条命,不过他尚且不知的是,无论那夜里他立下多大功劳,都会在御前变换一种说法。魏子都还沉浸在美梦里,程煜盘算着下一步的阴谋,林庭山任由心中最后一丝愧疚消失不见,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一战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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