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曦晚没有想到出府后，认识不过一月的人就这样关怀她。心中一时涌上暖流。
可她自信只凭自己的能力也能通过大理寺的考核，所以这份好意她默默接受了，却不会真正用它。
人情易欠难还，她不能让张爷爷为了她欠别人。
正想着，牛车驶动了，张骏闷闷道:“晚晚，你是真的要去当葬仪师吗？”
佟曦晚轻轻道:“是呀。我需要找一份能赚钱的活计，而葬仪师又只招女性，刚巧我又会化妆，可是再适合不过了。”
张骏有些鼻酸，原本怕唐突了她，可有些话终究是忍不住了:“那些人会在背后议论你的，说你是女子，却抛头露面，和男人共事，干的还是最下等的活计，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
“那是他们的偏见，我凭自己的本事去赚钱，又没有作奸犯科。”佟曦晚微微笑道。
她见张骏只是勉强笑，又道:“我也不知选不选得上。万一我还选不上呢？凡事都是走一步算一步。”
话虽这样说，不过是让他稍微放宽心。
可怎么能不选上？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要进大理寺，哪怕是成为平常人瞧不起的葬仪师。她还要往上爬，要抓住杀害母亲的凶手，要给她报仇。
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话，进了城门，径直到了大理寺门口。
佟曦晚慢慢从牛车上下来，与张骏道别。
然后便往前走，前面一个官兵吆喝着:“来来，要参与葬仪师考核的排队上前来，交上你们的照身帖便可由这位大人带进去考核了。”
佟曦晚深呼吸一口气，排在了队末最后。
轮到她时，她刚要递上自己的照身帖，那官兵便拦住了她，冷声道:“要报官在那边，你走错了。”
佟曦晚道:“我没有走错，我是来应征葬仪师的。”
“哈？”那官兵哈哈大笑，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正色道:“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说是被人欺负了来报官我们倒是很信。可你说来应征葬仪师？怕是看到尸体就要晕倒了，我们大理寺可不要废物。”
说话当真不客气，凶神恶煞。
前面的女子听到这动静，面色都有了些惊惧。
佟曦晚仍旧把自己的照身帖递过去，“能不能行总要让人试试，难道大理寺是不讲真本事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吗？”
她面色微沉，没料到自己还未真正考核就遇到了困难。
官兵冷笑一声，懒得跟她说，便要赶她。
这边人在争论，那边又有人骑马而来，下了马正欲进府门，听到动静便往这边而来。
“出什么事了？”一道如冰如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官兵见到来人，先拱手恭敬道:“裴大人。”
随后便道:“这位姑娘生得单薄孱弱，却口口声声说要来应征葬仪师，葬仪师岂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当的，因此下官便让她趁早回家。”
裴映辞审视的目光落到佟曦晚身上，佟曦晚握紧了手心，以为他要开口叫人赶人了。
谁料须臾后，他只淡淡道:“大理寺并不凭面容判断人的能力，你且让她一试。”
少卿都这样说了，陈录事只好应是，让佟曦晚进去。
谁知裴映辞又道:“可你若没过，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戏弄官府，浪费人力物力，按律令当处罚。”
此话一出，连陈录事都是头皮发麻，还以为少卿今日转性了，原来在这等着人呢！通过考核岂是如此容易的，这分明是故意要整这个女子。
他甚至生出点同情:这个弱女子撞上少卿可真是倒了大霉。谁让他叫她离开时她执意不肯呢！
佟曦晚却只是顿了一下，看向裴映辞，恭敬道:“多谢大人。”
随后便跟着前头的人一齐从侧门进了大理寺，大家站定后，前头有个考官模样的人便开口道:“葬仪师虽身份低微，却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这里的人说话都这样冷漠直白吗？佟曦晚不由得想。
上头那人还在讲:“共有三道考核。最后在全部通过的人之中择优选一名。”
他又补充道:“当然，全部通过也并非易事。若有人哪关没过，便可直接回家了。”
“第一关是辨认一些化妆器具。需知有些死者身份高贵，家人指定了为其化妆敛容时要用哪些器具，你们若不认识不会用便是失职。”
“现在考核开始，我们会按名姓将你们一一唤入屋内进行考核。”
许多女子听到这第一关就面露难色:“我家本就困苦，否则怎会想来当这个，现还要认这些高贵的化妆物，如何认得出！”
因此好几个人一听到这第一关就摇了摇头走了。
考官见此，视若无睹。
佟曦晚不言不语，只耐心等待叫到自己。
她这一关过得很顺利，走出来时考官还有点惊异，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
第一轮结束，便淘汰了一大半的人，只剩七八个人留下。
接着便有对应数量的捕头过来，皆是神色肃穆。
“这第二关便是为他们化妆。要知晓死者并非全是女性，也有男性。你们平日多为自己化妆，可也要有为男性化妆的能力，化得好的方可留下。第二关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这次倒是没人退却，可是神色间都有些犯难，只是硬着头皮去给他们化。
佟曦晚心里想前世她当化妆师，给各种性别，各种类型的人都化过妆，这一点有什么难？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从容地站在她分到的这个捕快面前。
“劳烦您蹲下一点。”她道，然后便打量了会这个捕快的面部特征，快速想好该化成什么样子。
拿定主意便开始动作。
这捕快任由她折腾，只是不声不响。佟曦晚也觉得颇为轻松，很快便在一炷香之前化好了。
考核官看过来，一一点评:“眉毛画细了、面色太白、男人为何要画花钿……”
一路走过来，大部分人都有问题，只有两人画得还算勉强可以。考核官最后站到了佟曦晚化的这名捕快面前，却愣住了。
英武的眉，脸上没有平日的凶狠，显得很是正气。
这化得……
佟曦晚见考官不说话，微微有点疑惑。
那考核官此刻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甩袖道:“通过。”
最后便只留下三个人进行第三关考核。
考核官道:“你们跟我来。”
三人便跟着考核官进了另一间屋子，一进去考核官便观察三人神情。
“啊啊啊——”有个人便尖叫要拉开门出去，同时痛哭出声。
另一个反应倒没这么强烈，只是下意识去捏鼻子，目露嫌恶。
唯有佟曦晚面不改色，挺直背脊站在那里，淡淡看着面前的死尸。
这个尸体死相凄惨，身子浮肿，五官都泡烂了，散发出一股腥气和臭气。
佟曦晚默默忖度这大概是在水中泡了很多天。
考核官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暗暗诧异，没成想这看起来最为胆怯的女子却是表现最好的，然后便冷着脸道:“行了，考核结束。”
到了院中，考核官说出结果:“我宣布，通过了三道考核之人为佟曦晚。”
他看向佟曦晚，这个女子脸上毫无惊讶，似乎本该如此，他道:“佟曦晚，你如今便是大理寺的葬仪师了，跟我去登册入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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