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云在草丛里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小狗，然后装进书包，像那天一样走进学校。
但是她刚踏进学校就感受有人盯着她，她悄悄地撇了一眼四周，门卫大爷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的书包上。
她用余光看见门卫双手背在身后，高且瘦削的身影向她走来，门卫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大，很快，谢云被追上了。
早上的太阳斜射下来，谢云站在他的影子里，仰望着他。
她双手拽着书包带，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书包里的小狗在这时似乎也动了起来。
“你的书包里装了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鼓？”他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盯着谢云，仿佛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事实上，从谢云在这里开始上学，她的记忆里，门卫一直都是这样严肃的表情，嘴角向下撇着，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每个从他面前走过的学生。
“牛奶。”谢云垂了垂眼皮。确实装了牛奶，不算撒谎。
“进。”他没再多言，摆摆手示意谢云离开。
谢云穿过方形的操场向教室走去，一路上她感觉门卫的目光跟随着她，她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她感觉自己今天格外地紧张。
她回到座位上，将小狗从书包里掏出来，放在凳子上。
看着小狗起伏的肚皮，她松了一口气。
言希此刻化作一片花瓣停在谢云衣领上，他细细地观察周围，感到有些奇怪，上次虽然他身受重伤，但对周围的感知都是清楚的。
上次，门卫并未拦住谢云，也没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谢云将小狗放进抽屉，打开牛奶倒在小盖里放到小狗嘴边，小狗这次竟然主动地舔了起来，很快小半瓶奶就被喝完了。
班级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同学。
今天，他们仿佛比往常热情一些，一会儿来邀请她一起做值日生，一会儿来夸她新扎的头绳好看。
谢云害怕抽屉里的小狗被发现，只能用身体挡住抽屉。
“谢云，昨天数学的最后一道题你写出来了吗？”郑玲走过来问道，她是班上的尖子生，无论哪一科成绩都很好，也很有口才，平时很受老师喜欢，因此本身有些骄傲。
“最后一道题啊，我觉得好难啊，你写出来了吗，郑玲。”旁边的方欣诚恳地说道。
郑玲听见了方欣的话，头微微抬高了几分，谢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鼻孔。
郑玲双手抱在胸前：“我当然写出来了。不难，我找到了三种解法。”
“你好厉害啊。”方欣的语气中更加多了一分佩服。
那道题谢云当然写出来了，隔平时她肯定要好好地和郑玲讲上一番，可是今天她没有心思，只能说到：“没有，我没有写出来。”
说完后，郑玲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很简单，能被九整除的数，每个位置上的数字加起来也能被九整除……”
郑玲打算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谢云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嗷，我懂了，谢谢你。郑玲，你真厉害。”
郑玲听见谢云的夸赞，心满意足地理理头发，边走边说：“那我回座位了，你有问题可以再问我。”
郑玲走后，谢云松了口气，现在时间还比较早，班上的人不算多，她将书包里的课本和练习册放在桌面上，再将小狗小心地放在了书包里，拉上拉链，只留一个小口。
人渐渐齐了，上课铃声响起，先是早读，大家生声音洪亮，吵得言希脑瓜子嗡嗡的，他化为一只飞蛾在最后一排的书架上看着前面朗朗读书的小脑袋瓜子。
然后是第一节课，眼神逐渐从一开始的探究变为平静，再变得百无聊赖。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异常情况，他不会要一直坐在这里看这群小人类上课吧。
看来鱼儿一直没有上钩啊。
不知道是这鱼儿能力不行，还是缺一点饵料。
于是他直接化作人形，侧躺在书架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姿态悠闲。
下一节是思想品德课，这所小学的规模不大，老师也不多，所以很多教师会身兼多职。
比如接下来的思想品德课，并没有固定的老师。有时候的年级是班主任代讲，讲着讲着就变成了语文或者数学。
而六年一班的思想品德老师正好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伍莲，一位喜欢穿着花色缎面裙子，烫着卷发，喷着香水，画着浓妆的女人。
教导主任年纪五十左右，说话时手喜欢招呼着，语速很快，讲出来的每个字却清晰有力。她的嘴里似乎总是滔滔不绝地讲着些什么，和她交流的人往往没有开口的机会，只是站在原地听她讲完，然后看着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香风。
这样的讲话架势有时候会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所以学生们往往都畏惧她，至少谢云是这样。
小狗在书包里安静地睡着，教导主任在讲台上口若悬河。
她手上攥着课本，略微肥胖的手将书页压出了折痕，或许是讲到兴头，又或是她突然想更进一步和台下这群呆头呆脑的小学生互动。
她走下了讲台，在座位的空道间来回踱步。
谢云的头在教导主任走下来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她垂下眼皮避免与教导主任对视。
浓烈且沉闷的香气涌进鼻腔，熏得她大脑发晕。
教导主任身上的香气似乎比以往都要重，在教导主任走过她身旁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有谁想要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有些沙哑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在谢云头顶响起。
别点我，别点我。谢云在心里默念。
伍莲锐利的眼光在教室里逡巡，巡视一周后，她注意到自己身边那个埋得低低的脑袋。
“谢云，你起来说。”她的手掌在谢云单薄的肩头拍了一下。
事情开始不一样了，谢云站起来，磕磕巴巴地回答问题，她感觉伍莲似乎比以往更加高大，妆和香水味更加浓。
伍莲盯着她，手指撑在桌上，一敲一敲的，像是很没有耐心一般。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沉重，压力（物理意义）切实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言希摸了摸下巴，他印象中的教导主任没有这么凶神恶煞，谢云捡到他那天的思想品德课也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伸手在半空中摸了一把，空气确实是变重了。
慢慢的空气中已经有东西浮了起来，比如学生的头□□在空中，像是学生整个人被浸没到了水里一样，但是大家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就在谢云舌头打结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书包里传来一声嘤咛。
谢云张开嘴慌张地抬起头，却看见伍莲已经皱了脸。
伍莲的鼻翼耸动着，发出了质问：“你的包里有什么？”音调听起来有些尖锐。
“什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把书包拿上来！”
“听到没有，把书包拿上来！” 教室里突然变得分外安静，只有伍莲的声音回荡着。
不得已，谢云只能将书包放在了桌面上，慢慢拉开拉链。
黑白的小边牧正在嘤嘤地叫唤，丝毫没有察觉周围发生了什么。
伍莲没有说话，沉着脸将书包提到了讲台上。
谢云紧张地看着她。
伍莲在讲台上站定，缓缓开口说道。
“同学们，学校是用来干什么地地方？”
虽然是询问，谢云却知道这个问题有标准答案。
“学习！”台下的人整齐地回答。
“所以，和学习无关的东西是不能带进教室的对不对？”
“对！”
周围空气的密度越来越大，已经有课本和空的水杯渐渐漂浮了起来。
谢云渐渐屏住了呼吸，她不知道伍莲要做什么。
“所以，与学习无关的东西应该怎样呢？”
“丢掉！”又是整齐地回答。
谢云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围，她突然十分讨厌周围这群只知道回答不懂得思考的同学。
“不行！”她焦急对着台上喊去，却发现自己像是在水里，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一串咕噜噜的气泡。
伍莲提着小狗的后颈缓缓向窗边走去，她想直接把小狗从窗台丢下去。
谢云连忙朝讲台冲去，可她的所有行动都受到莫大的阻力。
空气已经化作实质的液体，教室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漂浮在屋中，谢云跑了两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漂了起来。
伍莲已经走到了窗前，谢云在半空中无声的大喊着。
“不行！那是一只小狗！”
没有人理会她，没有人看见她，没有人听见她。
大家只是专注地看着伍莲，和她手上安静的小狗。
小狗呆呆的，甚至打了个哈欠。
伍莲已经将手伸出了窗外。
“伍老师。”
“我觉得不可以这样。”空气中突然响起清脆的声音。
大家齐刷刷地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个漂亮的男生，他的眼睛很深邃，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蓝色，他的头发黑白相间却混合得十分均匀，这是一个像天仙一般的漂亮男孩。
看起来很熟悉，这应该是她的同学吧。
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叫什么呢？
谢云陷入了疑惑。
空气的密度似乎小了一点，谢云慢慢地落了下来。
男孩没有看谢云，而是径直走向讲台。
他继续说道：“这是一只流浪的小狗，学校常常教我们要做一个有爱心有责任的人，虽然谢云把小狗带到教室里来不对，可这也是她有爱心和责任的表现。”
伍莲看着可爱的男孩，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你叫什么名字？”
“言希，我上次考了年级第一。”
“哦，是吗？大家说言希说得对吗？”伍莲看着言希，脸上笑开了花，眼角堆出细密的皱纹。
“对——”教室里的其他人整齐地点了点头，音调拖得老长。
“好，那我就听你的，把小狗还给你吧。”
言希从伍莲手上接过小狗，递到谢云手上，谢云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从刚才起，言希就看出，这幻境里的一切都是根据谢云的认知来的，谢云越怕什么，幻境就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最后让人完全陷入恐惧中，及时脱离也会留下深刻的阴影。
小孩的逻辑很直白，无非是怕老师，大家只听老师的话，而老师会偏袒尖子生。
因此谢云容易陷入恐惧，也容易从恐惧中恢复。
不过将这样的手段用在一群小孩身上，操纵的人不可谓不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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