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营的军医满打满算几十个人,要在几日内准备一万人所需的药纱,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陆柒便下了一道命令,准许医官姜月调令青州营士兵协助军医行事。
接到传令时,尚带病容的女郎眉眼未动,只是微微沉默了片刻,便道,“好。”
她这次病倒本就是因为心事,又素体康健,恢复得很快,今晨一觉醒来就已没什么大碍,本就准备回军医处当差去的。
传令的士兵低头退下,姜月对镜整了整衣领,正要起身去办事,忽然一偏头,疑惑地探了探身,她似乎听见窗外有什么响动。
她动作顿了下,转而走至窗前,指尖将窗扇推开一点缝隙,凑脸近前向外看去,就见一个束发批甲的背影一晃而过。
女郎雪白的脸颊贴在乌木窗棂上,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视线倏然飘忽了下,又不着痕迹地挪开。
细白有力的腕子使个巧劲一掩,细微的“嘎哒”一声,窗扇间一线缝隙顿时消失无踪。
正好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陆娘子,既然陆娘子也无意相见,那就……假装没看见吧。
她低下头,有点懊恼地屈指抵额。
晨光熹微,帐外人来人往,左边营官还在吆喝催促,右边士兵已经整齐喊上了号子,正是晨训陆续开始的时间。
姜月仍是一身利落短衫,手上抱着登记伤病的册子匆匆走过,这一路上每日都有越来越多的人与她打招呼,或是抱臂站定的营官,或是跑着步的小战士。
今日她有点心不在焉的,胡乱点了几下头,额发便悄悄溜了一抹下来,垂在颊边摇摇晃晃。脚下的步子悄悄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姜大夫今日,是有什么急事不成?”
“看着甚是匆忙,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将士们的眼睛,士兵们不解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一两句飘进耳朵,姜月身形微僵,随即又加快脚步一路跑进了军医处。
昨日她虽忽然病倒,但还未及通知同僚们,如今就已大好了,所幸无人因为她的到来而惊讶或是问些什么,只纷纷熟稔地抬头与她见礼。
女医暗地里送了口气,微凝的眉眼悄悄舒展开,却未如往日一般入座。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几步走到帐中站定,拍了两下手掌,响亮的声音顿时吸引来众人视线。
她请了清嗓子,环视一圈,将众人反映各异的面色尽收眼底。
“诸位同仁,陆将军有一要事须我等襄助,还请各位千万不遗余力。”
——
“她真这么说?”
校场边缘,刚结束一场演练的女将微微喘着气,一手拭剑,视线盯住眼前传话的亲兵,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回将军,千真万确。”
盯着这样不加掩饰的怀疑视线,亲兵低着头,额上已冒了冷汗。
陆柒盯了会儿,小郎君脸上老老实实待着点慌乱,没看出什么破绽。她眼中现出点狐疑,追问道,
“可有什么不情愿?或是语气,或是眼神……比如说故意找茬发火之类的,有没有?你且仔细想想,回忆清楚了再说。”
亲兵收紧了眉,拼命回想,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下来,最终还是涨红着脸摇了摇头。
姜大夫向来好脾气,怎么会无故找茬发火呢?也不知将军为何会做此问。
他心中悄悄腹诽,不敢让上官知道。
陆柒淡淡瞥他一眼,“好了,你下去吧。”
亲兵顿时如蒙大赦,“是!”
一大早接到这样奇怪的任务,他实在是应付不来——给姜大夫传话也就罢了,竟还要语气强硬些,目的是……故意惹她生气?
这命令真是叫人一头雾水。上官的命令,执行便是了,再如何强硬又有什么好生气的?更何况是姜大夫这样好性儿的人。
亲兵几乎是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儿跑了,这差事听着跟个针对姜大夫的阴谋似的,实在叫他心里不好受。
他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家将军才是那个准备找茬发火的人,而对象就是温温柔柔的姜大夫。
可千万不要啊!他暗自哀嚎,将军确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但这天底下上哪还能再找一个这么好的大夫来?就算姜大夫犯了什么错,就不能看在她医术高超的份上,给一个改正的机会吗?一定要这样绝情地悄悄动手吗?
“你这手下…还挺活泼的。”
一道戏谑的嗓音从旁传来,陆柒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多谢监军大人指教,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还请您回去歇息吧。”
青年毫不讲究地屈着一条腿坐在地上,一手支着额头,扬了扬下巴,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这句话,十分自然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姜月?怀疑她什么?
陈洛川心情似乎十分不错,眼里像落了星子似的那么亮,语气中带着真诚的疑惑,
“让我猜猜……不行我猜不出来,她太好懂了,根本没有叫人怀疑的余地啊。”
“你懂什么。”陆柒拭了剑,握在手中掂量几下,总觉得心里烦躁,哪里都不太得劲,索性丢开了,又从身后的武器架子上取了柄长枪来擦。
“我是担心她把气憋在心里难受,这世道……”她话说一半,又忽然怅然若失地咽了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愿意给姜月——这个和她一样来自文明世界的孤独灵魂,以力所能及的、最大的优待。
但她又是深谙规则、擅长利用规则让自己如鱼得水的那种人。
这种习性刻进了骨髓,是超越了信仰的生存本能。这次情况紧急,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权势压人,强迫姜月为了她去做违背内心的事情。
可是冷静下来,她的良心又有点不明显的痛感。
陆柒扶额苦笑了下,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骂了孩子又后悔的家长。
“我对她太严厉了些,这样去命令她……有些残忍。”
她坦白道。
或许是因为陈洛川可能是方圆百里之内,除她以外最喜爱姜月的人,陆柒叹了口气,难得的想说点心里话。
穿越的事像怪力乱神似的不好言明,她隐晦地改了点说辞,“……她是极反感被命令的人,监军应该也领教过了。”
陆柒顿了顿,满以为陈洛川会心有戚戚焉,谁知对方竟微微张开了嘴,“啊?”
这样简单明了的表情很少出现在威重一方的监军大人脸上,看得出来,陈洛川是真的十分疑惑。
陆柒也愣了下,“怎么,不明显吗?这……怎么可能?”
陆柒忽然感到些微妙的不满。
她们这样的人,站久了就跪不下去,放在这个时代是极其格格不入的做派。
她选择了往上爬来获得日后的自由,姜月则是选择了逃避来挣脱眼前的拘束,这使得她们在外人眼里是截然相反的形象;但若是日常相处久了,这个共同的特征也是极其鲜明的。
可是陈洛川竟然没发现?摆出一副痴情样,结果就这?
“姜月虽然性子傲了些,但言谈举止都知礼守节,能看出来她那师门是有些家学的,至少四书五经应当都学过,不是不明事理的蛮女,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不服管教?”
陈洛川笑了下,十分不赞同,只觉得陆柒怎么忽然说起胡话,
“授她官职,要给她撑腰的是你,如今怎么忽然又这样贬损她?不过你若真不放心,我倒有时间可以替你照看着她些……哎,别这么看我,就算你觉得我说得不对看得不准,至少能比你那亲兵有眼色些,她生没生气还是能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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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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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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