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月被郑星霜半揽在怀中走出收藏室时，两腿还是软的。
情感注射剂作为服务类的特殊商品之一，不仅特殊在用途，更多的，是特殊在它还是个危险物品。情感从提取到产生到售卖的各项流程都受联邦上级管辖，商品商路遭联邦垄断，无人敢来分一杯羹。
玻璃瓶破损，情感外泄，各种颜色缤纷着掺杂在一块朝向他迎面扑来，感情如流水般挤进脑中，盛不下却硬往里挤，太复杂，一时承受不住，连带着身体都要爆开。
积极压过消极，叶风月哈哈大笑，眼泪跟着笑容一起往下流淌，胳膊收不住力，大力地胡乱拍着，掌掌都拍在肉上。
收藏室中除了他与何时的笑声便只有手掌拍肉的啪啪响动。
他抽空抬眼看郑星霜，却见这人薄唇紧抿，腰身紧绷弯成把弓，手指扣在木柜边缘，青筋极其明显的朝外突起。不像是大喜，却像是大悲。
还未等他开口问出疑惑，眼前忽地晕乎下去。他扶住郑星霜肩膀站稳，迷迷糊糊中，脑壳里有一幅画面自他眼前缓慢展开，是很模糊的画面，不清明，他仅能看清一点紫色的花，像是藤花。
漫天的藤花与刺眼的阳光，他就像张生择描述的那般，坐在紫藤花下，双目怀满期待，对远方翘首以盼，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耳旁响起脚步声，眼前骤然一黑，灼热覆上双眼，是郑星霜捂住了他的眼睛。
“叶风月，清醒一点，我们必须出去，再晚情感被污染了我们会陷进情感编织的梦里。”
郑星霜的气息就吐在他耳畔，灼热又潮湿，叶风月不大明白他说的情感被污染是什么，他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有喜有悲，几种情感在他脑子里砰砰地跳，几乎要掀翻他的脑壳。
还有那些紫色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开了又落。天空却始终是那个天空，刺眼灼目的阳光，他始终看不清紫花外的任何景象，也看不清等待的那个人。
不是张择生。
潜意识的认为不会是张择生。
紫花如星点在眼前聚散，叶风月一时被晃了眼，待再次清醒后，是在郑星霜的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清醒，郑星霜松开他，扶住他肩膀将他小心靠在墙边。叶风月捂住脑袋，见不断有人从他身旁进进出出，个个头戴面罩，全副武装的模样，看的叶风月惊奇得很，“这是在做什么？”
“是情感清理员，情感泄露算是个大事故，屋里的警报器响了。”郑星霜替他抹平衣领褶皱，顺势坐在他身侧，叶风月敲了敲脑门，左摇右晃，发现少了一人，“何时呢？”
“还在里头。”郑星霜对上他的惊讶，神色淡然，“我们困在里头还没有三分钟清理员便来了，时间不长，不会出什么差错。”
两人在原地默声坐了会儿，隔着道墙，听得里头何时撕心裂肺的大笑声，叶风月默默捂脸，戳了戳身旁人胳膊，问他，“你刚才怎么没有笑？”
郑星霜：“笑什么？”
“听说这些情感注射进体内会产生与提供者相同的情感，那打碎的几瓶情感应该是积极居多，我刚才吸入的时候，莫名感到开心，莫名想要大笑，你听何时在里头笑得那个声音，怎么就你还能面无表情的？”
郑星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从没用过这些东西，不知道用了会是什么模样。”
何时这时被清理者从里屋架出来，随意靠墙壁一放，恰巧就在叶风月他们二人对面。
何时挂在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停，眼睛半闭，叶风月见他眼睛没有焦距，虚虚的落在某一点，不由得喊了声他的名字，“何时，你怎么了？”
“别喊他，他身体里的情感还在打架。”横空插进另一道人声，叶风月迎声望去，来人是小罗老板，眨着双湛蓝色的眼睛冲他笑眯眯道：“小风月，先别打扰他，他吸进的情感一时太多太杂，现在都挤在他自己的情感里头争地盘，等消化得差不多了，他自然就清醒了。”
小罗老板话锋一转，“倒是你们俩，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好一些吗？”
郑星霜重复道：“吸入的时间太短，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叶风月也跟着晃了晃脑袋，笑道：“我也还好，只不过脑壳还是晕乎乎的。小罗老板，这次只是时间短，吸入的少，那如果吸入过量会怎样？”
“原则上来说，情感会彻底的紊乱。”罗夜往上稍提裤腿，蹲在叶风月身前，同他解释，“在情感注射剂决定作为商品出售之前，各种风险都经过专家评估、实验过。最初的实验对象是来自B32星球的类猿生物，在实验后期，他们将实验品620号推进一个充满各种情感的玻璃室内观察他的反应，一开始620只是头部神经衰弱，频繁的哭笑，后来浓度加大，时间推进，第二个小时后，620的情感与记忆彻底紊乱。第三个小时，实验员放了只兔子进去，620将兔子连皮带骨地生吃了。”
叶风月觉得惊悚，后颈冒出点冷汗，抖着嗓子问，“可，可是类猿生，生物，他们，他们不是食草动物吗？”
“是食草动物不错。”郑星霜点了点头，继续道：“第四个小时，620号实验品就死了，他们说，全身的内脏爆了，连眼珠子都迸出来砸坏了玻璃。”
就在这时，何时却醒了，眼神迷茫的张望四周，见到对面各有各蹲法的三人，开口就是经典的那一句，“你们是谁？”
第二句话仍旧经典——“我怎么会在这里？”
“……”
刚听完恐怖故事的叶风月真实的感受到了惊吓，两手唰一下握住小罗老板的双手，诚心发问：“小罗老板，我们去医院检查的钱您这边报销吗？”
罗夜被他这么一扯跌坐在地上，忘记起身，就半跪在原地观察何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装的，罗夜拿手指向叶风月，“他你还认识吗？”
何时仔仔细细地将叶风月从头看到尾，在三人复杂的注视下，摇摇头，茫然道：“不认识。”
几分钟后，有医护人员过来带走何时，叶风月站起身也想要跟过去，被一人扣住手腕。郑星霜问他，“你想去哪里？”
叶风月面露无辜，“去检查身体，谁知道刚才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喂，郑星霜，要不要一起来？”
“……”
郑星霜闭上眼睛，拒绝了。
“走嘛走嘛，一起啊？医药费如果你们的小气老板不报销，我给你报。”
“我替我的员工谢谢你。”小罗老板还坐在地上，看向他们二人，无可奈何，“去吧，报销。”
郑星霜还是摇了摇头，“小罗老板，我就不去了，脑子有点乱，坐这里缓一下就好。收藏室震荡的原因找出来了吗？”
叶风月耳朵一动，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收藏室无缘无故会震荡得这么厉害，他回头看一眼已经跑到没影的医护人员，挠挠脸颊，叹口气，坐回去，对上两人的目光尴尬的笑笑，“我也感觉没什么大事，先坐这里缓缓吧。”
两人盯着他，没说话。
于是叶风月更尴尬了，“你们继续，继续，我作为受害者之一，应该可以听一下原因吧？”
“事发突然，警报器响起后我们的第一时间是救人，监控那边有人在看。”罗夜两手在衣摆无措地蹭了下，疑惑的神色不比何时少，“具体原因还需要再查，总不能是因为敌袭吧？”
罗夜讲了个冷笑话，可惜他们一个不知道要笑，另一个笑不出来，皆坐在地上睁大眼睛仰望着他。
清理者处理得很慢，分部大楼极少会发生情感泄露的情况，罗夜需要等待他们处理完后再检查现场保证收藏室的绝对安全。他从地上爬起背抵墙站着，垂头打开光脑，一片光影倒映在他脸上。
叶风月无所事事，体内的那阵情感压塞到快要爆炸的感觉在出来的瞬间便缓和了许多，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反观一旁的郑星霜，唇色却愈渐苍白。
叶风月在他鬓角摸到一手冷汗，顿时讶然，“郑星霜，你怎么流这么多的汗？”
郑星霜抬手握住他手腕，掌心滚烫灼热更甚之前，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叶风月失声大喊：“罗夜，完了完了，郑星霜要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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