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与尸同棺

江楚睁开眼,已然回到了灵堂内。

老旧的门扉在雨幕下蒙上了一层透明的光膜,进门的宾客裹挟着凉意,令灵堂也多了几分阴冷。

灵堂被封锁了,但他需要找个地方躲过这一个小时,江楚环顾四周,发现那几个恸哭的年轻人已经离开了。

他缓步来到堂前,把怀里沾着水珠的花放在楚君望的牌位处,而后静静的凝望着相框里的青年。

他丧失了对楚君望的所有记忆,所以此刻于江楚而言逝去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但他又迫切的想要知晓自己同青年的过往,所以同意了和023的协议,来到了这里。

棺椁并不是厚重的木棺,而是透明的水晶棺,两侧放满了装饰用的白花,从江楚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青年苍白的面容,侧方挂了一盏白炽灯,模糊的灯光在棺椁上折射出厚重的阴影。

棺材的覆板没有封死,轻轻靠上去便移动了一寸。

江楚凝望着棺椁里的尸体,心底忽然滋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尸体应该不会再次异变吧,如果躲在棺材里……

上一轮从023的描述中江楚得知自己并没有实验过这条路,但这一轮似乎可以一试,他想打破上一轮固定的轨迹,也想试试这样做后是否会产生偏差。

而异变持续时间有一分钟,他完全有机会实施自己的想法!江楚环顾着四周的白炽灯,默默思考着灯光在怪物的影响下会自动熄灭,那烛火呢?

周围人都在应酬玩闹,没有人注意到江楚的动作,或者说也没人会想到,居然会有人迫不及待想和尸体共处一棺。

惊雷阵阵翻滚在云间,随着雨幕在窗边投射出清晰的雷光,灵堂的灯光受到干扰,频率错乱地闪烁着,又很快熄灭。

江楚在异变开始后,便捧着一盏烛火退至棺材旁。

寄生的怪物从影子里伸出一双枯瘦的手臂,牢牢攀附在宿主脚踝上,影子张开了血盆大口,开始吞吃宿主的血肉。

“啊啊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灵堂,惊惧的神色烙印在每一个人脸上,附生的影子却犹如黑雾侵蚀般,将一切慌乱与挣扎扼杀在雷声里。

“打扰了。”江楚在异变开始后,便捧着一盏烛火退至棺材旁,他于鬼神之说并不恐惧,但也心存敬畏。

趁着怪物转换的瞬息,护着手里摇曳的烛火,快速躺进棺材里扶正盖板。

虽是夏季,但棺内并没有尸体腐烂的气息,反而浸透着淡淡的乌木沉香。

江楚尽力将自己容纳在花丛阴影下,棺内空间虽然很大,但容纳两个身量修长的成年男人终究显得拥挤了些,江楚无可避免会触碰到楚君望的身体,他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歉。

事从权宜,希望他这位朋友不会介意。

时间瞬息而过,灵堂内已然没了活人的身影,地面上渗透的斑驳血迹,是吞噬宿主后留下的痕迹,浓郁的血腥气里夹杂着怪物们粗重的喘息声。

惨叫声停止的瞬间,江楚熄掉了烛火。

灵堂里没有生人的气息,所以怪物暂时没有暴动,反而保持着为人时的姿态,继续着宾客未完的事情,但遍布齿痕的身体、扭曲的面容以及无法发出声音的嘴巴,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诡异。

怪物都在各司其职,拖着沉重的步伐在灵堂在巡视着,偶尔有前来祭拜的怪物靠近棺椁,幽冷的目光不时扫过棺内。

江楚在心里计数着时间,虽然怪物暂时暂时没有动作,但江楚不认为怪物会让他安静躲在棺材内,渡过异变狂潮。

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仿佛有很多怪物在向棺材靠近,江楚只得小幅度地往青年身上靠去,夏季炎炎,因而楚君望的身体还保持着些许温热,如果忽略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眼前的人就像是睡着一般。

江楚虽然失去了对楚君望的记忆,但在023的回放中,他发现了这样一件事,楚君望的死因并不是楚夫人对外声张那般死于病患,而是自杀。

他身亡的那夜,江楚收到过一段模糊的视频,只有五分钟却录下了楚君望自杀的全过程。

视频的开头似乎是楚君望和别人交谈的声音,那人置身于视频角落无法看清全貌,只能从声音判断出是个男人,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模糊着两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越发尖锐,直到重物砸地的声响传来,视频像是中断一般,十秒后才恢复正常。

男人离开了,楚君望靠在床头眼底满是疲惫,他遥望着床头柜上开得艳丽的花,低垂着眼眸俯身亲吻在花瓣上,似是留恋又似告别。

那束紫罗兰是江楚结束古镇绘画工作后,从小镇带回来的礼物。

明明花期已过,但它依旧鲜艳如妍,可想它的主人是如何悉心保存的。

短暂的告别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锋利的刀尖闪烁着刺骨的寒意,而后毫不犹豫地刺向胸口。

无法抑制的血液很快浸染了白衬衣,他缓缓闭眼像是沉睡一般,任由自己在死亡中沉溺。

临近尾声时,有人推门而入发现了早已死亡的尸体,划破夜空的惨叫声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序幕,视频戛然而止。

自杀是怯懦者的遗书。

江楚不信楚君望会自杀,他第一时间打了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了很久,直到因为超时自动挂断。

江楚开始调查视频来源,但发件人的信息是加密过的,无法查证到来源途径,视频痕迹也不像人工合成。

而此时江楚因为工作原因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城市,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一切返程交通无法往来,江楚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一夜未眠,直到天明时分房间里响起一道突兀的铃声。

来电显示是楚君望,但江楚接通后却不是他的声音。

楚夫人哽咽着告诉他,楚君望于昨日病发身亡,周末会在滨河兰苑举行葬礼,让江楚来见他最后一面。

滨河兰苑是楚君望最不喜欢的地方,但江楚无法反驳楚夫人的决定,他只能咽下所有情绪,回了一声好。

楚夫人一直说楚君望患有精神病,可在那个家里真正有病的到底是谁呢?

耳畔传来晃动的脚步声,令江楚从往事里脱身。

他凝聚心神,通过移动的脚步判断怪物的动向,身体不自觉向楚君望靠近,好让自己藏匿于阴影深处。

此时距离怪物异潮才过去七分钟,怪物像是有意识般拖着厚重的身体,围拢在棺材前,暖色的烛光照出它们丑陋的身形,伴随着重物覆地的声音,灵堂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怪物没有发现躲在棺材里的江楚,反而抬起棺材出了灵堂。

万鬼开道,嘶吼着演奏出殡的号角,周遭街景充斥着诡异的宁静,反而显得压抑。

乌鸦盘桓在电缆上,猩红的眼瞳倒映出怪物的身影,它嘶鸣一声停伫在棺椁上,眼瞳不停在眼眶里转动着,狰狞的视线猛地捕捉到棺内的江楚。

被发现了吗?

江楚将手贴在棺壁上,指节微微曲起带着些许力道,这个动作可以方便他站起来,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好在乌鸦并没有暴露江楚的位置,它嘶鸣一声,从棺椁上方飞去别处。

怪物们抬着棺材来到滨河兰苑的郊外,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但因怪物过于僵硬的身躯,导致棺材放平时有些颠簸,江楚随着怪物的动作在棺内小幅度移动着,直到平稳后才发现身体紧紧贴着楚君望。

糟糕,距离近得令人有些不安。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身体紧密贴近着,江楚能明显感知到胸腔里传来一阵突兀的颤动,极其轻微,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江楚本以为是自己的,但当他小幅度将手覆在自己的胸膛时,平缓而有力的心跳声似乎在告诫他,异常的声响另有其人。

江楚怔愣了一瞬间,随后缓慢向旁边挪动身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停对楚君望施以歉意。

他试探着靠近楚君望的胸膛,缓慢跳动的心脏隔着衬衣传递出清晰的声音,指尖蓦然攥紧了身下的衣襟,起伏的心绪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慌乱。

楚君望的心脏……在跳!

苍白的面容在江楚的注视中缓缓睁开眼,平静而清然,眼底倒影着满目星河。

尸体真的活过来了!

那眼前复生的感受到掌心下温热的皮肤,江楚有些不自然的挪开手。

活过来的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死而复生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一想到这是测试空间虚构的幻象,江楚也就渐渐平复了心绪。眼前人虽然只是幻象,但好歹是曾经的朋友,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很冒犯他的事情。

江楚看向身侧拥挤的棺椁,借用他的棺材躺了一会,应该不是很冒犯吧。

而江楚移开视线的时间里,也就没发现楚君望一直低垂目光注视着他。

棺内发生的一切怪物全然不知道,它们聚集在一起,交流时的声音嘶哑绵长,明明没有嘴巴但腹腔处却有奇怪的波动。

江楚思索着怪物将棺材抬到这里的目的,在怪物异化后灵堂并没有被摧毁,棺材里的只是尸体,如果不是要拿来吃掉的话,那它们所做的一切倒有迹可循了。

像是……在模仿人类,而人类完成葬礼的最后一步,是将棺材活埋或者火化。

而怪物此刻正在收集枯叶,枯萎的枝叶被怪物揉捏在一起,发出婆娑的声响,这一举动也证实了江楚的猜测。

江楚压低声音示意他看向棺外,楚君望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像是知晓怪物的存在以及当前诡异现状。

江楚快速向楚君望解释当前情势,“他们想把棺材烧掉,我们得在火燃起来的瞬间跑出去。”

“好。”楚君望没有质疑江楚的决定。

怪物忙碌了许久终于收拢了附近所有可燃物,袅袅升腾的烟雾盘旋在棺材上方,两人静待时机,察觉到棺材被怪物抬起,缓缓靠近火焰中心。

厚重的水晶棺被怪物推搡着砸向火海,锋利的碎片在火焰中爆炸,他们破棺而出。

秋日萧瑟风声下遗留了很多枯叶,火星一接触到干燥物体便迅速蔓延着,枯叶燃烧后产生的白烟掩藏着他们的身影。

火焰灼烧后带来的热浪令怪物们望而却步,一步之遥的沟壑,他们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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