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压在书包下的星空

城市的喧嚣在午夜之后渐渐沉淀,但另一种无声的喧嚣,却在无数沉睡的脑海中上演。林魇静立在居民区的水塔之上,夜风拂动他银白的发丝,黑袍的下摆如同融化的夜色。他微微蹙眉,望向不远处一扇亮着台灯的小窗。

“这次的信号……很尖锐,像很多根针,不停地扎。”林童稚抱着骨笛,小脸上带着不适。她的感知比哥哥更细腻,能分辨出不同噩梦的“质感”。“是压力,很大的压力。还有……害怕让谁失望。”

林魇颔首。那扇窗户后,是一个名叫谢临周的初三学生。堆积如山的试卷、父母殷切到近乎沉重的期望、老师不断强调的“关键期”、同学间无声却激烈的竞争……所有这些,化作了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梦境里。“跟紧我。”他习惯性地向妹妹伸出手。

穿越梦境壁垒的过程依旧顺畅,但踏入李哲梦境的瞬间,兄妹二人同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这里没有怪物,也没有扭曲的景象,而是一个无限循环的、令人窒息的“学习空间”。四壁是不断滚动播放公式和单词的屏幕,地板是密密麻麻的试卷铺就,天花板则是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倒计时牌,红色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李哲被困在中央,机械地、疯狂地写着仿佛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他的手腕酸痛,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来不及了”、“考不上就完了”、“多考一分,干掉千人”。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咖啡和清凉油的气味,还有一种汗水浸透纸张的酸腐气。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沙沙”声,是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密集得如同暴雨,又如同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着什么。

“蚀梦魇……在那里。”林魇目光扫过,锁定在那些不断滚动的屏幕和倒计时牌上。这些由纯粹焦虑和压力凝聚成的魇兽,没有具体形态,却如同弥漫在空气中的毒雾,不断侵蚀着李哲的精神,让他无法喘息。它们低语着失败后的可怕景象,放大着他内心的每一丝恐惧。

“哥哥,交给我。”童稚深吸一口气,将骨笛抵在唇边。她需要进入谢临周的内心,找到被这沉重压力掩埋的、哪怕一丝对学习本身的好奇或对未来的微小憧憬。

林魇无声地点头,“断梦”长剑已然出鞘,剑身泛起的湛蓝微光,如同暗夜中唯一的灯塔,暂时驱散了靠近童稚的压抑感。他不需要斩击,而是将剑插在身前,以自身的力量撑开一小片相对安宁的区域,为妹妹的净化争取空间。

童稚的笛声响起。这一次,笛声不再是空灵悠扬,而是变得轻柔而坚定,如同山间潺潺的溪流,试图穿透坚硬的岩石。银色的光点从笛声中飘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温柔的触手,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屏幕和试卷,试图在上面勾勒出不同的图案——或许是窗外一闪而过的飞鸟,或许是童年时搭建积木的快乐,或许是解开一道难题后短暂的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谢临周内心的压力如山般沉重,童稚的笛声每一次试图唤起一点美好的记忆,都会激起焦虑能量的剧烈反弹。倒计时牌跳得更快,试卷上的字迹更加扭曲,沙沙的书写声变得刺耳。童稚的额头渗出汗水,吹奏笛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感受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仿佛在推着一块巨石逆行。

就在这时,那缕暗红色的能量,再次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

它这一次的出现,比之前一次更加大胆。它不再只是远远窥伺或汲取残渣,而是盘旋在噩梦边缘,像一条评估猎物价值的毒蛇,重点观察着童稚的净化过程。它似乎对童稚如何将负面情绪转化为平静能量的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魇立刻察觉到了这股令人厌恶的能量。他握紧剑柄,眼神锐利如刀,但此刻他不能离开守护位置去驱赶它,否则童稚极易被反噬的焦虑能量所伤。他只能强压下怒火,更加专注地维持着守护屏障。

童稚也感觉到了那冰冷的注视,笛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但她立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全部心意倾注到笛声中。她引导着银色光点,不再试图抹去压力,而是化作理解与支持的低语,在谢临周的梦中轻轻响起:“没关系,慢慢来”、“一次考试不代表一切”、“你已经很努力了”……

奇迹般地,当笛声的性质发生转变,谢临周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他笔下机械的动作慢了下来,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少年的试卷上也不再是压抑的题目,渐渐变成了句句鼓舞人心的话 。周围的屏幕闪烁了一下,倒计时的数字似乎也模糊了一瞬。那压抑的沙沙声,被笛声短暂地盖过。

暗红能量似乎对这一幕颇为满意,它轻轻扭动,趁机加速汲取着因童稚净化而变得精纯、却被短暂驱散的那些焦虑能量,仿佛在品尝经过提炼的“佳酿”。随后,它心满意足地再次隐入梦境维度深处,消失前,似乎还留下了一缕充满嘲弄意味的波动。

林魇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邪恶的存在,不仅在以噩梦为食,甚至可能……在利用他们的净化过程,来筛选和获取更“优质”的能量。

梦境终于平静下来。虽然学习场景仍在,但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倒计时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外是宁静的夜空。谢临周伏在桌上,沉沉睡去,脸上的黑眼圈虽看起来还有些疲惫,却不再有之前的惊恐绝望。

回到现实的小屋,童稚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抱着温水杯小口啜饮。

“哥哥,那个红色的东西……它好像在……学习我怎么救人?”她声音微弱,带着困惑和后怕。

林魇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良久,才沉声回答:“它很聪明。而且,它变得更贪婪了。”他转过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童稚,记住,从今往后,我们不仅要治愈噩梦,更要时刻提防这个藏在暗处的‘掠食者’。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童稚看着哥哥严肃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守护的这片梦境疆域,除了需要帮助的入梦者,还潜伏着难以预知的危险。夜色更浓了,而前方的路,似乎也布满了更多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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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者与梦境守护者
连载中张辰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