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乾新认了干娘，往后无需再以乞讨为生。
干娘穿着墨青衣袍，自称盛耀，是修行山人，准备将无依靠的盛青乾带回自己山门抚养，此时正在步行赶路。
这一行有十几个孩子，大的已经及笄，小的如盛青乾这样尚在垂髫。
乍一看像是拐子带着她的猎物，关卡盘查时都对他们严格几分。
盛青乾一边试图减轻这份嫌疑，一边表达自己的好奇：“说书的都讲山人能飞，我们为什么不飞着回去呢？”
盛耀寡言：“你们飞不动。”
盛青乾回忆说书的故事：“你不能带着我们飞吗？”
盛耀摇摇头，没再多说两句。
更可疑了。
盘查又不动声色地加了几道。
盛青乾看向身边越发紧绷的女孩，她跟自己一样被救下，干娘给她起名盛嘉元。
盛嘉元瘦瘦小小面色发黄，看起来不比盛青乾大多少，衣服看不出颜色，补丁处的针脚稚嫩松散，同样的针脚也出现在盛青乾的衣服上。
她恐惧过去，期望拥有不再担惊受怕的新生活。
盛青乾不甘心，继续与盛耀交谈：“我们都会上青芜山修仙吗？”
“不一定。”盛耀对这个问题做了解释，“要看你们能不能走过登山道。青芜山上冷，哪怕是半山外门院也常年风雪，登山道给你们一个适应和考虑的机会。登山道上随时可以后悔，但只要坚定了选择，青芜山欢迎所有人。”
盛耀想了想，补充道：“如果在修习过程中有意放弃，青芜山也尊重所有选择。”
盛嘉元听得认真，整个人都因思考而变得松弛了些。
盛青乾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又理解了多少，反正她期盼地看着盘查士兵，希望能通过刚才的对话让这一路盘查少一些。
盘查士兵没有体会到盛青乾的“良苦用心”，查完身份文牒就要查山门信物。
盛耀愣住，怀抱侥幸地在随身包袱里翻找起来。
一息后，她提议由盘查关卡传信青芜山来领人。
盘查士兵接受了提议，用人墙将盛耀和她领着的孩子们隔开。
孩子们都不曾料到这些变故，各自心情复杂，有的对盛耀生出疑虑，有的因变故产生恐惧，有的不住回头望来时路。
人群变得喧闹。
这一番波动刺激了盛嘉元，她再次紧绷起来，对盘查士兵解释着：“我可能看起来小，可我虚岁十三了，是家里给说亲的年纪了，我没那么容易被骗。”
盛青乾安抚式地握住她的手。
盛嘉元重复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可信。
但重复行为在盘查士兵眼里像是“被胁迫”。
盘查士兵好意安抚她的情绪，顺着她的话应承下来，反手把盛耀的身份文牒多核对了几遍。
盛耀尝试通过对话平稳盛嘉元的状态。
可惜盛嘉元现在听不进劝，她崩溃式宣泄着：“我等待了七年，才刚等来干娘，我不想再等了！我要跟干娘一起走！就算干娘是骗子我也要跟干娘一起走！”
“可是干娘不是骗子！”盛青乾提高声音，似在学盛嘉元那样提升自己的正确性，“干娘只是忘带了信物，等青芜山来人能证明干娘不是拐子，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姐姐，你会和我一起走过登山道的对不对？”
盛青乾前几天还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睁眼的这几天看起来活蹦乱跳但依然手脚冰凉。她紧紧牵住盛嘉元的手，盛嘉元连稍大点的动作都不敢做，生怕伤到她。
盛嘉元神色无助地抱住盛青乾哽咽道：“可我不敢等。”
盛青乾回抱她，无从安慰。
盛耀请人墙“裂”开一条缝，她蹲在“裂隙”中对笼罩在影子里的小孩子宽慰道：“信号传到青芜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从青芜山飞到这里慢不过三炷香。现在日头渐西，最晚到落山时分我们就该启程赶路了。”
盛耀捏诀变出片雪花在两个孩子面前打转：“趁现在好好歇一会。”
场面暂时得到了控制，盛耀和盘查士兵的领头互相客气了一番。
盛耀致歉：“辛苦你们了。”
领头友好表示：“职责所在。”
盛嘉元好奇去接打转的雪花。那雪花和真的一样，触手微凉，转瞬化水。
盛青乾惊叹道：“好厉害，不知道变出来的饭会不会也像真的？我要是会变饭就好了，就不会饿肚子了。”
盛嘉元捻去水渍，抬头向盛耀提问：“修了仙会变得很厉害，能打过很多人吗？”
比盛耀的回答来得更快的是猛兽的嘶吼。
那嘶吼夹杂血腥气的潮湿，猛兽似在近前却不得见。这不寻常的认知震慑住所有人，围成人墙的盘查士兵欲走又止，念叨着：“肉眼看不见，关卡处也没有可藏身的地方，要么是这兽会隐身，要么就是离得很远。”
“猛兽都很有耐心，不会在猎物靠近前故意惊吓对方。”
“我感觉它舌头都舔我脸上了，牙马上就咬碎我头骨了，可我还看不见它！”
“是那个吧，”猜测的人咽了咽口水，“以捉弄猎物取乐的邪兽？或者邪人？”
“哪个死法都很吓人！”
盛耀环顾四周，给定了性：“聚灵期的邪兽，距此地还有两里，只要抓紧时间，防御阵法能拦得住它。”
领头最先反应过来，她强压下士兵们的恐慌，将人手分了三队。一队引导盘查关卡处的民众尽快转移进阵法范围，一队专门看管盛耀防止她趁乱逃出，还有一队由领头带着开启防御阵法并驻守前方。
匆忙间领头路过盛耀：“您可能很强，但现在您身份未明，我们也不敢放您自由行动。”
盛耀表示理解，冲孩子们笑笑，转而观察起盘查关卡这宛如金丝织就的防御阵法。这种繁复的样式，一看就出自以华丽著称的锦绣山，万山盟将其排名第二并以“有余力才描绘细节”做排名评价。
值得信任。
应该。
如果万山盟的评判标准可靠的话。
阵法内气氛凝滞，威胁悬在头顶，所有人都在等结果。盛耀调转灵气预防阵法破碎的可能。
须臾之间，人们等来的不是可怖邪兽，而是两道修长人影。
“青芜山内门学子盛瑞年……”女子笑盈盈地开口又停顿。
身前的男子接住话：“盛瑞月……”
“……携山门信物前来助阵。请诸位将士放心，邪兽已被驱逐，短时间内无法再来祸害城镇，还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值守岗位。”盛瑞年语气坚定，语调轻柔平缓，带着安抚意味。
慌乱渐次消退，盛瑞年将所持信物交给士兵查验。
查验器物是一方映不出形状的镜子，信物放置其上，两种灵气试探呼应萦绕在镜子四周，模糊被拭去，显出信物灵气所属的山门来。
被盛嘉元抱在怀里的盛青乾感叹出声：“好漂亮！可那怎么看都是一块普通石头啊？”
“世间万物皆有灵气，各地灵气自有不同。”盛耀简单解释，“青芜山上的石头自然蕴含了能映出青芜山景的灵气。”
盛青乾接着问：“可为什么是块石头呢？”
盛耀没解答，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块石头呢？”
“因为说书的都爱说山门中的宝物，没人爱说石头啊。”盛青乾说完抬头看看盛嘉元。
盛嘉元思索后补充道：“即使是说石头，也都是说奇石异石，而不是普通石头。”
盛耀没搭话，只示意她俩继续看镜面。
青芜山算不上什么富庶的地方，山下碎石满坡山上冰天雪地。半山之下的石块看不清颜色和形状，铺散在镜面上堆出几座高耸连绵的山脉。一时之间镜中只映出了白茫茫的一片，细看才能在白与白之间分出峰峦，在晃动中察觉出雪色的生物印记。
盛瑞年向在场众人解释：“青芜山早些年成立时人手有限资源不足，常年覆盖的冰雪还会抹去印刻痕迹。后来有条件了，接任的山长又想延续前辈们的习惯，因此迟迟没有挂上门牌。难认了些，见谅。”
盘查士兵收起镜子，将信物交还给盛瑞年，客套道：“极为独特，信物和山景都是众多山门中最好认的一个。”
盛瑞年大大方方：“多谢夸奖。”
盛瑞年咳嗽两声，又为难起来：“我们山长见不惯可怜人，尤其是无依靠的孩子，见到了便总想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偏巧，山中事务繁多她很少亲自下山，时常忘记信物的作用。这才可疑了些，给各位添麻烦了。”
盛青乾拉着盛嘉元过来凑热闹：“是的是的，所以干娘不是坏人是好人。”
“我们青芜山也绝不是靠下山拐带人口来充实人手的那种恶毒山门。”盛瑞月补充。
盘查士兵：……谢谢你提供线索。
盛耀：？
盛瑞年：“弟弟，出门在外不要胡说八道。”
盛瑞年好一番真切表态才换回盘查士兵的信任。经此一番，愿意跟着盛耀上山修行的孩子少了很多，领头做主帮忙给孩子们安排去处，留下了一直表态要跟盛耀回青芜山的盛青乾和盛嘉元。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兴奋和紧张恐惧一样都那么激烈。盛青乾和盛嘉元手舞足蹈地绕在盛耀身边，释放着自己拥有新家的喜悦。
盛瑞月此刻被盛瑞年限制了发言，只能手动带着两个孩子去边上玩闹。
盛瑞年避开周围的士兵凑到盛耀跟前轻声道：“方梵师长给我们传信的时候，还顺便传达了一下万山盟的最新通知：不要再让山下引起误会，不要再随便领孩子上山，也不要再突破万山盟对天资的最低线要求。”
盛耀表示听见了。
“万山盟还说，要是我们青芜山再犯一次，就要做好被逐出的准备。”盛瑞年没有半分紧迫。
“逐出万山盟吗？也不是不行。”盛耀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事情，“还有这种好事？一个什么都讨论不出来，讨论出来也办不到，一天到晚只会找理由升降山门排名的联合会议，也不是非得加入。”
盛瑞年笑着点头：“干娘说得是。”
盛瑞年顺着盛耀的视线看去。
盛青乾正跟盛瑞月套近乎：“漂亮哥哥，你们来得这么快，是飞过来的吗？”
盛瑞月不能开口，眼巴巴地向盛瑞年看过来。
盛瑞年对新妹妹做了个简单评判：“小师妹天资尚佳，小小师妹虽然天资不足但心性不错，往后还不好说谁更高一筹呢。”
盛耀疑惑：“如果她们能同一批入门，怎么确定师姐妹呢？”
“按年龄吧，我和瑞月不就这么分的。”盛瑞年伸手在盛耀身后掐了个决，解除了盛瑞月口不能言的苦楚。
盛瑞月喘了口气，这才接上两息前盛青乾的问题：“我们刚好在附近，接到山门传讯赶马车过来的。”
“不能飞吗？说书的都说能飞。”盛青乾问。
“可以飞，但姐姐根本受损要以温养为主，坐马车会省些气力。”盛瑞月意识到了自己表述不清晰，于是详细道，“我姐姐就是你们出类拔萃、聪慧机敏、明眸皓齿、正直善良、勇毅笃行、白玉无瑕的天之骄子盛瑞年准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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