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弱把这些年的事,连同昨夜的怪遇,简要地将给他听。
“竟有这样的事!”李忠对此感到震惊,“真是苍天不薄。”
李行弱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道:“老大,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你该关心的是李婵的去向。”
李忠与她目光相接,惭愧地低下头去:“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尽快找到那个地方,把婵儿接回来。”
李行弱摇头:“不用那么麻烦,让人准备盘缠,我即刻出发。”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走这一趟了。
李忠眼里含着泪,不住点头:“也好,也好。我再安排两个得力的人协助你。”
“随你。”李行弱没有异议。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吩咐:“往后我的饭食,每顿至少要两斤肉,半斤米。还有,把院子里不做事的侍婢领回去。”
这话说得寻常,李忠却惊出一身冷汗:“侄媳妇管家不严,回头我定好好说她一说。”
李行弱道:“那是你的事。在我回来之前,把事情处置妥当。”
李忠连忙点头:“那是自然。”
一刻钟后,行囊打点停当了,李忠亲自将李行弱送出府门。
李行弱和两名苍头各骑一匹马,从朝天城出发,往东去。
在她清醒的时间里,镇日呆在方寸小院里,只能靠阿姚和外来之人的对话,勉强推断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间院子藏在山里,位置隐蔽,赶着骡马单程大概得走一个时辰。周围长着茂密的樟树和杉木,还有大片毛竹林。她留意过运上山的粮米,可以断定来自南方城镇。
阿姚不能下山,日用用器是由那些人采买送上山的。因为地势偏远,为了节省成本,一般就地购买,主要是竹器和黑陶制成的容器。而这两样东西,都是懋城的特产。
范围缩小到了懋城,可是要在山林里搜寻一间民房,不是易事。
“仆问了附近的商家和杂役,每个月确实有人驮着行囊上山。和娘子的信息都对上了,是这个方位没错。”
在懋城邸店歇脚时,苍头去外头转了转,多方打探过消息。
根据仅有的线索,他们倒是找到了一户人家。只是房子里另有主人了,住的是一家四口,屋里的格局也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一行人搜了有五日,吃睡都在山里,一无收获,人困马也乏。
“这片山都快被我们翻遍了,”苍头擦着满头的汗道,“盲目找下去,终归不是法子。”
另一个苍头也道:“不若回去和老爷们商议商议,增派些人手过来?”
李行弱环视着四周,额角突突地跳。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大概是从平河决战开始?或是更早?
她在明,那人在暗,她被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朝着对方精心安排的棋局一步步走下去。
昏睡的二十年,再加上张道英给她的第二个谶言,联系起来,都在告诉她,这一切很可能是张道英布的局。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真是让人很不舒服。
她想了想,命令道:“先回朝天城。”
一行人早就疲惫不堪了,还是先回城,再另做打算。
于是在懋城吃过饭,采买了路上吃的干粮,便匆匆返了程。
黄昏时的皇城,在瑟瑟寒风中肃穆而萧条。城门前不远处,聚集着面如土色的流民。守卒大声呵斥着,驱赶着,叫他们尽快离开这里,当心冲撞了出入的贵人们。
这些流民衣衫单薄破败,看得出走了很远的路。脚上的鞋子磨破了,乱发间沾满了泥尘,眼睛里掺着血丝,掩饰不住的麻木。
李行弱骑着马,慢慢走上前,刚好一个老婆婆被守卒狠狠推倒在地。眼看要滚到马蹄之下,她急忙勒住缰绳,闪到一旁,避开了踩踏。
谁知道老婆婆非但没有躲开,竟不要命地扑上来,跪倒在马蹄前。
“大行台!”
她高声喊道,枯槁的双手举向天空:“民妇有天大的冤情要诉!”
李行弱眼神微滞,翻身下了马。
那老婆婆颤巍巍地扒住她的袍角,一声接一声地唤:“大行台,大行台,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旁边一位大娘过来拉住老婆婆:“阿婆,你认错人了!她不是大行台,莫要胡乱叫人。”
“不!她就是大行台。二十年前她在西境指挥战役,率军经过彭家村,我是亲眼见过的!我不会认错!”
说着说着,她的泪流了满面:“老婆子跪求大行台发兵,把西瀛人赶出国境,为我一家老小报仇雪恨。”
“怎么回事?”李行弱问。
老婆婆哭得鼻水横流,也想不起擦一擦。
倒是大娘替她回答道:“西瀛人屠了彭家村,阿婆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儿,一口六口人都死在了西瀛人乱刀下。只剩她一个,受不了刺激,脑子有些糊涂了。”
李行弱看了其他流民一眼:“几时开始的?朝廷没有派兵驰援?”
那大娘道:“大行台走后,朝廷在边城一直竖着北斗龙纛,让身量相仿的将军穿着大行台的战袍巡视边境。西瀛人误以为是大行台驻军西境,不敢有所动作,倒是相安无事了十来年。”
“直到两年前,西瀛人忽然得知大行台的死讯,再次率众入侵边境。朝廷是派了大军西征的,但是没能抵挡住,守将逃的逃,死的死,边镇失守了……我们无路可去,一路逃来朝天。好歹这里是天子脚下,天子不走,总该有我们一条活路。”
说话落下,流民都围了过来。也不论是不是真的李行弱,他们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哭天抹泪的,诉说着各自的遭遇。
看守城门的人被惊动了,两个守卒跑来,冲着人群一顿叱骂。有老人动作稍慢了一步,便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守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没一句好话。
就在这关头,呛啷一声响。那守卒腰间的刀不翼而飞。下一刻,他束发的平巾帻被挑开,脸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
速度之快,没人看清李行弱是怎么拔的刀。包括苍头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看上去仅仅是一个戴着风帽,个头略高的年轻女子,竟有这般敏捷的身手。
“刀尖对外,不可向内。”李行弱还刀入鞘,翻身跃上马背,对流民道,“你们手无寸铁,休要与他们冲突。”
她在马上居高临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守卒完全惊呆的脸,“我还会再来,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如有不服,来北斗府寻我。”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一张张面如土色的脸:“放心,你们的大行台会知道你们的处境,会率领龙盾军回到西境。”
马儿跑了起来,扬起的尘土迷了眼睛,守卒这才惊醒,眼睁睁看着主仆三人消失在城门洞里。
寻仇?他哪里敢!那可是威名赫赫的北斗府啊。即便不复昔日荣光,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呀!
守卒暗自懊恼一个不慎闯了祸,也不敢拿流民撒气,灰溜溜地走开了。
这篇文参考背景是南北朝,大行台又名行尚书台或行台省,负责地方军政事务,相当于小朝廷。
发表这章时,我修改了一下错字,修到会率领龙盾军回到西境,正好听到一首歌,眼里突然酸酸的,矫情得想要掉泪,想钻进那个时空对李行弱说:你这一生会很辛苦,很孤独,会在荆棘里疼痛着长出血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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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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