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带着温言缓缓下降，风息环绕，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他对此似乎毫无自觉，眉眼弯弯：“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开天’的副队长，五级能力者，沈鸣涧。这位是新来的，温言，代号‘无主’。”
沈鸣涧听见‘无主’二字的时候，快速地往温言腰间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突然，一只巨大的鱼钩钩住温言的肩膀，企图将温言拖拽而去。
温言本能的抓住顾铮的手，但流淌下来的鲜血令她的手滑腻不堪，下一秒被拽得跌倒在地。
顾铮眉眼变得阴郁：“找死。”瞬间天空中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顾及着鱼钩可能会导电，顾铮不敢用雷劈。
沈鸣涧双手一挥，瞬间大量冰锥在空中形成，朝着‘安泽’攻去。
‘安泽’见两人能勾勒出自己的身形，索性直接现出身影，一把抓起温言的脖子挡在自己面前。
顾铮和沈鸣涧双双停手，与‘安泽’形成对峙。
温言忍着肩膀上的剧痛，直起身体，冲着顾铮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说......在你身边，会很安全吗？”
满眼的不信与嘲讽、满身的鲜血，沈鸣涧第一次见有人如此狼狈还要挑衅队长，偏头看了看顾铮，却在看清顾铮眼里神色的瞬间怔在原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后悔、自责、暴怒、心疼——全都粗暴地糅杂在一起，激烈地冲撞着。
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杀意，却又在触及温言苍白的脸和淋漓的鲜血时，统统碎裂成一种近乎破碎的无措。
短短两天内，暴走、追杀......直至现在，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温言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顾铮，还是在笑自己。
紧接着，顾铮和沈鸣涧听见了一道虚弱得近乎叹息，但又空灵不似人间的吟唱：“心垣倾颓......我主沉浮。”
没有光爆，没有冲击。
以她为圆心，一道无声的潮波扫过了整个军团，所有被波纹掠过的“安泽”克隆体，动作齐齐僵住——不是被禁锢，而是仿佛被瞬间拉入了一个唯有自我与回忆的深渊。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温言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抓住鱼钩。
顾铮瞳孔骤缩，闪身冲去：“言言！！！别动！！！”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的狠厉，将鱼钩连带着血肉，硬生生从自己体内撕扯了出来！
‘噗呲——’滚烫的鲜血如箭般飙出，溅了顾铮满头满脸。
世界在他眼前变成了一片猩红。
‘叮——’鱼钩从温言手里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言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灵魂陷入沉睡，放任自己的躯体倒地。
温言逐渐浑浊的双眸中，最后看见的是顾铮渐渐放大的，焦急的脸庞。
失血给她带来的痛苦迫使她拽紧顾铮的衣袖：“我不会死的......我只是......很累......想好好睡一觉了。”
“温言你不许睡！！！给我起来！！！”
然而，怀里身体的温度，正以一种令他心脏痉挛的速度流失。
顾铮的嘶吼戛然而止，仿佛声音也被这冰冷的温度冻住。他发疯似的撕下自己的衣料，徒劳地想要堵住那个不断带走她生命的伤口，那双操控风暴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鸣涧的右耳传来一道欢呼：“芜湖，造物已经全部收起来了。军团里来厉害的新人了?刚刚那个能量至少有6级。阿涧你那边还好吗？”
沈鸣涧按住接收器，眸光垂在抱着温言身体满脸泪痕的男人身上：“情况......不太好。需要治疗。”
那边的男人声音立马沉了下去：“这就来。”
顾铮脱下外衣，动作极轻、极缓地裹住温言，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三分钟后，治疗室内。
邵瑞明匆匆赶来，看见受伤的人不是顾铮，稍稍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看见顾铮满脸泪痕，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邵瑞明赶紧调动能力，为温言检查身体情况：“队长，你先别急，我来看看。”
他先是俯下身，摸了摸温言的大动脉，几乎没有搏动，情况很糟糕。
随着检查，邵瑞明眉头越皱越深。
这具身体，早已徘徊在毁灭的边缘，
顾铮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沈鸣涧替他开口：“怎么样？”
邵瑞明一边盘腿坐下，双手捏了个诀，将能量注入温言体内：“很不好。多喊点人来。”
沈鸣涧将信号接入寒朝那里，短暂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寒朝直接将军团内半数的治疗人员都调过来。
邵瑞明指挥：“你们一个接一个，将能量慢慢传给我，不能太快，这具身体太破了，稍有不慎就全完了。”
顾铮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地转身去了门外，将场地留给治疗人员。
夜幕彻底降临，凉风袭来，但比身体更冷的，是他的心。
顾铮沉默着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却并未吐出烟圈，任由滚烫的烟烧灼着他的肺腑。
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身体苍白的温言，顾铮将烟头按在掌心里熄灭，烟头将他的掌心烧出一个黑点。
他走进去，紧紧握着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冷的手，仿佛只要他不松开，就能拉住她正一点点滑向深渊的灵魂。
在他一片死寂的世界里，这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夜已过去一半，能量耗尽的医者陆陆续续离开，在场的人越来越少，温言的体温也渐渐回暖。
摸着温言逐渐温热的指尖，顾铮这辈子第一次开口道谢：“多谢。”
“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邵瑞明拍拍屁股起来：“我能量也耗尽了，已经为她修补了一大半的身体，伤的实在是太重了，经脉里都是成年累月的旧伤。”
邵瑞明认真嘱咐：“我已用‘生机锁’强行吊住了她最后一口心气，但最多只能维持三天。三天内必须将她的身体修复到能维系生机的程度，否则……”
后面的话邵瑞明没再继续说下去：“铮哥你切记，不要给她用任何药物，我怕她身体稍微受点冲击就又碎了，那就前功尽弃了。还有，千万不能吹风或者受凉。”
顾铮点点头，将盖在温言身上的衣服捏紧了一点：“好。我记住了。”
沈鸣涧悠悠开口：“我很少见到你这么关心一个人，有瑞明在，没事的。”
顾铮声音嘶哑：“你我都受过‘无主’的恩惠，不一样的是我曾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现如今，她好不容易出现在了我面前，我却要再一次失去她。”
顾铮双眼猩红：“倘若现在躺在这里的是瑞明，你待如何。”
沈鸣涧看着他的双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邵瑞明收回踏出门外的脚，回头：“我听见你咒我了。”
见他有心思开玩笑，沈鸣涧揉了揉邵瑞明的头，将场地留给顾铮与温言。
顾铮仔细地将治疗室的门窗检查了一遍，确定全部关好了，又将空调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给温言掖了掖被子。
看着躺在床上静静的小人，顾铮想起从前在造物实验室的日子。
小小的温言被注入大量抑制剂，丢入兽群，随着训练场大门关闭，顾铮只能看见女孩眼里的愤怒与不甘。
整个造物实验室，只有温言的训练是压制能力的原始贴身肉搏，每一次被带出训练场，温言几乎烂成肉泥，但造物主有的是办法修好她，然后下一次又四肢完好地站在训练场的门前。
造物们私下里没少讨论她。
顾铮描摹着温言的眉眼，眼里的心疼与爱慕齐齐绽放。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顾铮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丝毫不觉得酸麻。
就在这时，他感到温言的指尖，在他掌心极轻地动了一下。
顾铮浑身一颤，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她的脸。
温言的眉头紧锁，表情变得极为痛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正沉沦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还......我命来......”
“我不想死！！！不要杀我！！！”
“你过得快乐吗......”
“我们一起逃吧！”
......
无数混乱、凄厉或悲伤的声音，如同九幽炼狱内冤魂，拖拽着她的灵魂不断下坠。
“不是……我不是……”温言无意识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滚开……都滚开……啊——！！！”
顾铮轻拍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按住接收器，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瑞明！你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邵瑞明匆忙赶来，仔细为温言检查身体，再次抬头，眼里尽是迷茫：“她的身体正在修复，内里气息虽然有点紊乱，但并没有恶化的迹象。从生理上看，她应该......只是在做噩梦.”
“噩梦？”顾铮看向床上浑身颤抖，嘴里还时不时呢喃几句的小人，手足无措。
“铮哥，你也别太担心了，”邵瑞明尽力安慰：“我们同为造物，过去或多或少都有些阴影，温言她应该只是梦魇了，不要紧的。”
顾铮点点头，依旧不安的观察着。
沈鸣涧抱着一床被子进来，在地上细心铺好，坐在上面拍了拍：“瑞明，来。”
邵瑞明钻进被子：“铮哥，我俩今晚就在这了，有事你随时喊一声。”
沈鸣涧在邵瑞明身边躺下：“我和瑞明就先睡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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