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屏对女人兴趣不大,当然,对男人更没有,这些年来,一直只有一个人。
他现在对过去没有任何记忆,但是人本身没有变。
如果他需要恋爱和结婚,他可能更倾向于去和一个同样出身、头脑聪颖的女性在一起,平等对话,相敬如宾,两人从生疏到熟悉,在相伴多年后,默契、亲情成为这段亲密关系最大的主题。
他不理解,自己和虞珍珠这样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要怎么谈话。过去自己又是怎么做到和她在一起的。
他眼中,虞珍珠和陈元英几乎一样,是莽撞生涩的小女孩,爱好是些他看不懂的、五颜六色的东西,经常抱着手机、对着奇怪的文字咯咯的笑。
甚至,陈元英都不怎么玩的东西,虞珍珠依然兴趣不小。
就说眼下,虞珍珠和那小女孩还越玩越投契,俩人一块挽着手到医院小卖部shopping,买回来个花仙子泡泡机、一盒水宝宝。
徐屏没有见过水宝宝这种东西,一个个圆滚滚的透明珠子,五颜六色,泡在水里,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虞珍珠告诉他,这个能“养大”,“养大”了以后就会有手有脚有形状。
徐屏听她言下之意,这像是一种动植物。
小女孩在旁边叹气,一副你这都不懂的样子。
她俩抛下徐屏,凑在病房角落里叽里呱啦。
虞珍珠给小女孩排班,每天轮流看护水宝宝,煞有介事。
徐屏垂眸,点开搜索引擎,搜了一下。
“……”
快晚饭时,小女孩的家长跟着护工找了过来,接她回去。
那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但精神矍铄,腰杆笔直。他把小女孩牵着,很客气的向徐屏与虞珍珠道谢。
小女孩频频回头,舍不得。
老人对她道:“不要去打扰别人,大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干,知道吗。”
言语之间,有一些深长的教育意味。
护工用小推车送来了食物,菜很清淡,主打食疗药膳。
徐屏不计较口味,随意吃着,虞珍珠好大意见,看着这搭配、这做法,几次提起筷子又放下,有点不知道怎么下嘴。
徐屏以为她是想吃正常饭菜,“想吃什么,叫他们做了送来。”
虞珍珠摇头,这里的厨师她领教过了,非常的不咋地。
“怎么?”
虞珍珠浅浅的挑剔了一遍这几道菜,食材、火候、工艺。
徐屏问:“你会做菜?”虞珍珠这样的小姑娘,会做菜的不多。
虞珍珠理所当然:“不会,我只会吃。”
徐屏摇头。
虞珍珠盘着腿,头发全部盘起来,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
徐屏看她看的久了,虞珍珠自己抬起脑袋:“你欲言又止的干什么?”
是不是要说她太幼稚了,不像他女朋友!虞珍珠期待,赶紧说!
“明天不要约那个小孩过来了,”徐屏说。
“为什么?”
这间私人医院收费高昂,床位不多,一个医生团队同一期间只接待两到三个病人,所以来这边的人要么不缺钱要么不缺权。
譬如那位老人,徐屏在资料中见过,是某部的一位退休领导。他集团中正在推进的主要业务,就在对方单位的职权范围之内。
他和虞珍珠两名大人,和一个小孩玩,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
“总之不要,”徐屏说。
虞珍珠站起来,看着他。
徐屏想,她应该是不高兴了。
其中利害关系他不便阐明,遂道:“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包、珠宝,叫我秘书跟你去。”
虞珍珠:“……”
她说:“报告教导主任,我要去买小龙虾。”
虞珍珠去吃卤水小龙虾,规格不大,壳薄肉嫩,一口下去满嘴香辣。
她拍照发给徐屏,心说馋死你。
拍水冰月贴纸的时候,她加了徐屏的微信号,此时无事,点开来看。
原创极少,他这个人没有表达欲,朋友圈内容基本是转发新闻和公司事务,逢年过节发一条祝福,翻了半天,只看见几张照片和他生活有关,一是在雪场滑雪,同行的是个易屏舟,她见过的,二是公干时抽空游览,偶尔拍摄当地风景照片。
还真让虞珍珠看见,两年前,徐屏在欧洲逛了一圈,去了几个名景点,那年虞珍珠成年旅行,也去了。
这个就是网友们臆造他们恋爱故事的起源了……
那年虞珍珠是小女生好奇看世界,徐屏是参加商业沙龙,随意散心,虽然在同一个地方,但两人差距真是天差地别。
虞珍珠想,徐屏这会儿是乌龙了,再过不久,和她接触多了,就该知道,俩人肯定走不到一起,也就自然而然知道自己误会了。
她吃完小龙虾,看天色晚了,就不去徐屏那儿,而是回了自己住处。
独处时思绪蔓开,她想,自从遇见徐屏,每天都有“意外惊喜”。
虞珍珠仰头思考人生,思考不出来一点。
她索性换了身衣服,拎着手机出门,进了小区外的拳馆。
打哭几个男子汉,再潇洒而去。
晚间,又和家人视频。
家人对她交了男朋友这件事情格外关注,虞珍珠和他们解释了一遍,终于找到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中间太多机缘巧合,既不能怪虞珍珠造谣,也不能怪徐屏偏信,只能说这人生剧本太扯淡。
听毕事情始末,沉吟片刻,老爸劝她回家里来,老妈叫他别说那些没用的屁话,快打点钱给女儿花。
虞明金已经充分调查了徐屏,大概对他有个初步了解,建议妹妹说,要妥善处理,一不要被人家占便宜,二不要占人家便宜。
失忆总有恢复的一天,等到那个时候,徐屏回头看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肯定要算总账。
能解释的通是最好,如果解释不通,那到那时,虞珍珠要做到问心无愧、被徐屏问也无愧。
挂掉群视频,虞珍珠收到虞明金单独发来的信息,是个老中医的联络方式。
虞明金当年摔伤腿之后,复健期间,多亏这位老医生出神入化的一手针灸本领,恢复的比旁人要快很多。
次日一早,虞珍珠去公园太极拳队伍里拜访这位老先生,陪他老人家打了套拳、喝了早茶,领着他去医院见徐屏。
老先生给徐屏把了脉,诊断一番,觉得问题不大,说等他再自行恢复一俩礼拜,能自己下床了,就可以给他施针。
老先生环顾一圈周遭环境,摸了摸胡子,临出门,对虞珍珠说:“你叔叔长的挺年轻的啊。”
虞珍珠停在门口,半晌没有回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不行,她是专业的,不能……
“虞珍珠,”沉沉男声从身后传来。
虞珍珠回头,“嗯嗯?”
徐屏的目光停在她脸上,看她脸都憋红了,像个红苹果,淡道:“想笑就笑。”
恭敬不如从命,虞珍珠笑的前仰后合。
原本一潭死水的病房,因为她的笑声,活泼了许多。
虞珍珠安慰徐屏:“你别在意啊,你没有很老,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正是当打之年,别听那老头胡说。”
徐屏哪里在意这些,他上次就听虞珍珠说自己认识很多老中医,便问她是怎么回事,怎么请来的。
虞珍珠将其来历说了一遍,老先生是海市中医协会的副会长,家传渊源,当年他们家为了虞明金的腿遍访名医,才找到老先生这么一个人好又实在的。
徐屏问她:“你姐姐?”
不比虞珍珠这个学渣,姐姐虞明金从前在京市top1读大学,在校时遇到渣男,发生一些事情,导致从楼上摔下,伤到脊柱和腿。
她休学回到家乡小城,在家人的照顾下恢复健康,帮着父母一起做生意,开网店,经营的风生水起,半点不比那些正常毕业的同学发展的差。
有些人有了伤口,仿佛有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藏着捂着,但虞家不是,女儿没有做错任何事,怎么不能大大方方的?
虞珍珠的童年记忆里,家里的灶上总是放着两个锅,一个烹煮食物,另一个熬药,中药的苦味被食物的气味覆盖,**生鲜、鲜甜美味才是家里的主调。
当然了,还有在家胡闹被姐姐拿着拐杖追着揍的经历。
往事不堪回首。
也不怪她啊,拳馆的小伙伴都是那么过来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挨打还算挨的少了。
后来爸妈看情况不对,怕她跟着拳馆那群人越学越坏,赶紧换方向,刚好她跳舞也是童子功,立马送去舞蹈学校——反正成绩也就那样,要再培养出一个名校女儿是不可能了,最重要的是有个特长。
虞珍珠在这些方面天赋真不是盖的,当时有多个学校可以供她选择,父母本想让她离家近一些,就在西南接着读,但虞明金拍板,必须去最好的。
所以她自己来到海市,有了一群完全不一样的朋友,见到了更不一样的世界。
阳光风雨下长出来的植物,比温室里的坚韧,在哪儿都能适应。
“为什么不正常念书考学?”徐屏抓住重点。
虞珍珠:“你的世界里没有学渣吗?”
徐屏颔首。
“别逼我跟你翻脸……”
徐屏唇角微弯。
他的圈子里不是没有学渣,只是父母家族会铺好路,再差的成绩,花钱做些活动,送去国外,捐几栋楼,都能有藤校接收。
而虞珍珠,天生性子调皮,家里忙生意忙不过来,又得照顾一个带病的大女儿,自然分不开手来教育管理她,所以她好动、不爱学习。
习惯已经养成,再纠回来很难,恰巧她有体艺方面天赋,值得发掘,虞家的思路是,不必拘于学历,重要的是让孩子品德过关、有一技之长。
这是一种平民独有的生存智慧。
不用金光闪闪,但要深深扎根,风雨不动。
徐屏道:“你姐姐的案子结了吗?”
Top1大学的学生坠楼,理应有些涟漪。
虞珍珠摇头,“有些事没结果的。”
徐屏眉头微动。
虞珍珠岔开话题,“我的水宝宝呢,在哪儿了,我看看。”
她像长了翅膀的蝴蝶,扑棱着到另一边去了。
徐屏心中已然记下这件事情。
虞珍珠把水宝宝捧回来,献宝似的给徐屏看:“长脚了长脚了!”
那几颗珠子,还真发生了变化。
徐屏半挑起眉毛。
虞珍珠报仇说:“你没有童年吧,没见过吧,真没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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