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寄人篱下

冬日,溪水村的清晨,冷冽寒风刮过草屋。

一声声时有时无的鸡鸣声中夹杂了几声犬吠,柴火炊烟里混着蒸米饭香。

北侧屋里,炕下的柴火已经燃尽了,秦知夷一向怕冷,这会便睡得半梦半醒。

院子里又传来阵阵交谈声音,秦知夷残余的一点困意也被磨灭了。

她起了床,穿起衣裳来,手里系着衣带,思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窗外的声音。

应当是村子里的农户大娘,声音洪亮、十分健谈,似乎是来送什么东西的。

好一会,外边才没声音了,然后是咔嗒的落门栓的声响,秦知夷猜测人应该是走了。

屋里太冷了,她想找蔺九均给屋里烧个炭盆。

秦知夷刚开了半扇木门,便发现院子里赫然站着两人,一人是蔺九均,一人是那没走的村里大娘。

葛大娘没走,只是关了院里的门,正打算和蔺九均悄声说些什么。

秦知夷一时懵住,葛大娘却上下打量着她,开口道,“呀,这就是你家那亲戚,竟是个这么水灵的姑娘,瞧着倒有些贵气在身上呢!”

秦知夷生得白皙,如花似玉的面容随了母亲姜妩。

不是明艳的貌美,是那种细水长流的秀美,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衬得人十分灵动,即使是粗布棉衣也掩盖不住。

秦知夷从小到大听过许多夸她好看的话,但是此时此刻,在一农村屋舍里,被人当面嘹了这么一嗓子,她着实有些不舒服。

“婶子,不是有事要说么?”蔺九均清润的声音,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哎对对对,你说我这不是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么!”葛大娘从兜里拿出一个裹了好几层的布包,又从里面摸出一个信封来。

“这眼见着没几日就要除夕了,你葛叔还没回哩!他寄的信我已经收到半个多月了,婶子不识字,这信拿着也是心焦,均哥儿你能给婶子念念么?”

蔺九均却不接信,默了默,转头对秦知夷说道,“在下这会要做早食了,宋姑娘可否帮忙读读信?”

秦知夷正欲往屋里缩,听到蔺九均的话,面色略一沉,有些不高兴。

这个书生要人帮忙做事真是顺手拈来!

秦知夷思及昨夜蔺九均说得并不让她心安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好。”

到底寄穷人篱下,她也不好轻易闹脾气的,免得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这家人。

想来是前头拉着蔺九均扯了好久的闲话,葛大娘心里也有数,连声应道,“哎,也好,也好。”

蔺九均点了点头,提着葛大娘送的鱼,转身进了灶房。

院子里,秦知夷接过信,粗略略先看了一遍。

葛大娘嘴巴却闲不住,“姑娘姓宋?生的这样好看,还识字,家里做什么的,怎会来这探亲呐?”

秦知夷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未搭理,只一字一顿的开始读信。

信不长,都是写的家长里短,只有末尾的话重要些,“写此信时,人在儋州,已要上船,不日便归。”

葛大娘转头就被信的内容吸引,听了这信末的话,又焦急起来,“哎呀,这不日、不日的,究竟是什么时候才到!”

秦知夷看了信的落款,言道,“这信是两个月前写的,儋州坐船,月余便能到颍州,想来中间是停泊了几个县镇,但再如何,除夕前应当是能到的。”

“那便好呀!”葛大娘得了个准信,又喜笑颜开起来,“宋姑娘你今年几岁了,可曾婚配,来寻均哥儿是做什么的?”

葛大娘这么一问,秦知夷觉得着实冒犯,一股脑把信塞了回去,打断葛大娘说话,语气有些生硬,“天冷,大娘早回吧。”

说完,秦知夷便扭头进了灶房。

葛大娘也不恼,只当姑娘家害羞内敛,搁后头冲灶房里喊道,“哎、哎,行,均哥儿你先忙着,婶子也先回去了,屋里还有好多事忙呢。”

灶房里传来蔺九均一声不大的回应,“好,婶子慢走。”

蔺九均边将鱼放进水缸,边应着外头葛大娘的话,一回头就看见个灰白色身影进了灶房。

只见那个身影有些埋怨地说道,“原以为你们说完了话,屋里冷得厉害我才出来的。”

蔺九均了然,拿了个干净凳子给她坐着,说道,“灶房生火做饭,比寝屋暖和,姑娘稍坐片刻,在下热个汤就去屋里烧炭。”

他又听着外头,约莫人已经走了,复开口道,“葛大娘人好,就是话多了些,见到生面孔,她难免有些好奇。”

那他还让她去念信!

秦知夷压下心中燥气,暖了暖手,不客气地喊道,“喂,书生,你同葛大娘说,我是你亲戚么?”

蔺九均愣了愣,并不在意她这样随意的称呼,解释道,“如此说可能唐突了姑娘,但村子里人多口杂,说成是亲戚才不会徒增是非。”

秦知夷略一寻思觉得有理,嗯了一声,看着蔺九均身旁水缸里游得欢快的两条鱼,又问道,“冬日里也有这样肥的鱼?”

“是白鱼,葛大娘的儿子葛辛全去溪边捕的。”蔺九均侧了身子去拿汤盅,说道,“今天可做一条来吃,剩下的得留到除夕夜。”

秦知夷眼眸一下亮了,她昨日吃了他做的那道笋煨火肉,现下还意犹未尽,“怎么做?”

“蒸。”

“切成菱状,裹了粉炸有味些。”

“做不来细致的菜,能吃即可。”

……

秦知夷捏着手,心中默念,忍一忍,寄人篱下、寄人篱下。

还得在这住半个月,还要吃他做的饭。

屋里静了半晌,秦知夷突然问道,“葛叔识字么?常年在外,对葛婶可好?”

也许是前头秦知夷并不想与葛大娘多加交谈,眼下却突然关心起来,蔺九均面容露出疑惑。

秦知夷见了蔺九均这副模样,故意说道,“那话本里不都写着,书生都会抛弃糟糠之妻,外出游学会佳人、上京中举尚公主什么的么……”

“葛叔是跑船的,他们夫妻二人皆不识字,信是给了银子请人写的。”蔺九均蹙眉解释回道,“即使是书生,也断不会做出抛弃糟糠之妻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先头被他呛声,秦知夷这才故意挑头说起书生话本的事。

听着蔺九均一板一眼地为书生正名,秦知夷托着下巴,看着灶下火苗一跃一跃的,她唇角微勾,“哦……”

溪水村近几日都在下雪,农户都不大出门走动。是以这些日子,秦知夷顺顺当当地在蔺九均家住下了。

柳乔总会来北侧屋温书,小姑娘可爱又伶俐,秦知夷与柳乔相处的还算不错。

二人偶尔会一起玩闹,院里一块堆个雪人、拿个壶和石子当投壶玩之类的。

在秦知夷闲得无聊的时候也会教教柳乔念书。

日子过得还算平安,不知不觉间,腊月就过倒了底。

秦知夷一想到竟在这家农户屋里安安稳稳住了快小半月,就深深佩服起自己。

不过也是多亏了蔺九均做饭好吃,每当秦知夷对床铺、屋子、炭火、洗澡等等稍有怨气的时候,吃到了那口热汤食,她就觉得还能再多忍耐几日。

眼见就要除夕,过了除夕便能去驿站寄信。

回青州的日子越来越近,秦知夷心中也雀跃起来,觉得这些日子吃过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这夜是除夕,临近晚上用饭时,柳阙问秦知夷,是否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秦知夷住在这儿的小半月都是单独一个屋用饭的,想到快要走了,她就欣然答应了。

夜幕将至,已经有年夜饭做得早的人家放起了爆竹。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断响起,从村头到村尾、从溪水村到对岸的谷梁村,接二连三,时有稍息。

万家灯火、辞旧迎新。

西侧屋里有个稍大的桌,容得下四五个人。

菜色不是什么满汉全席,普通的三菜一汤。

但是有鱼有肉,好意头满满。

柳阙还另做了一碟栗糕,热了一小壶酒酿,放了一盘压岁果子。

白鱼用酒蒸煮的,肉质细腻,鲜而不腥;炉焙鸡,小火焙干,加了酒醋汁,颜色金黄,吃起来酥烂。

炒三笋,即各类笋清炒;台菜汤,台菜心最糯,剥了外皮炒的,放了蘑菇、新笋作汤,着实清淡好喝。

秦知夷虽吃过许多珍馐美味,却觉得这小半月在草屋里吃的不比从前吃的差,有股烟火人家的菜食味道。

柳阙对秦知夷比较客气,她说道,“宋姑娘多吃些菜,这酒是我年前酿的,后劲有些大,醉人得很,不可多吃。”

酒过三巡,秦知夷还是有些吃醉了。

她醉眼朦胧中看见柳阙拉着柳乔和蔺九均,正要把两个红袋子塞给他们。

袋子微晃,听得出装的是铜钱。

柳乔收了袋子,高兴得紧,偷瞄着想看有多少个铜板。

蔺九均未收,无奈地说道,“柳姨,我不需要什么压岁钱了。”

“瞎说什么呢,你又没成亲,当然是个孩子。”柳阙轻打了一下蔺九均,抹了一把眼泪,开始骂起来,“蔺家人这群黑心肝的,也真是狠心,欺负你年幼,将你丢在这么个地儿自生自灭……”

谈起往事,蔺九均神色无异,没有多言,他低声劝道,“柳姨,宋姑娘还在呢。”

秦知夷正喝得不亦乐乎,听了这话,觉得蔺九均有种家事不应在外人面前说道的意味。

于是她捏着酒杯,瞪了蔺九均一眼。

她还不稀得知道他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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