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济泽看孩子们嘎吱嘎吱啃完菜叶啃南瓜,忍不住问道:“……不煮一下吗?”
紫丁答:“天地灵物,为何要煮?”
白济泽:“……”
白济泽组织语言道:“因为吧,我感觉……煮熟了之后卫生一点,也好嚼一点。……你觉得呢?”
紫丁不语,把橙红的南瓜肉塞进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
白济泽这回彻底没话说了。
本来这堆人里头会说话的就只有他和紫丁,他这一闭嘴,紫丁也不是个会主动开口的,山间一时间只剩下嚼菜声,听久了白济泽还从中听出些动次打次的节奏来。
他忍了一会,被剃骨肉刀般的野风一吹,耳朵生疼,实在是忍不住了,弱弱道:“……请问黎天南在哪?”
闻言,紫丁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的情绪十分古怪。
非要让白济泽形容,感觉像他当初临近毕业快饿晕的时候偷薅宿管种的小葱被当场撞破后宿管的表情,谢天谢地,本来都要忘了,太尴尬了。
白济泽还以为她会让自己滚下山去,可紫丁咽下了嘴里的南瓜,不咸不淡道:“带尊上去。”
这一句没带人名,白济泽不知道她在同谁说话,埋头吃菜的孩子们无人应声。白济泽疑惑之际,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白济泽低头看去。
在他身侧的孩子指了一个方向,山口风大,孩子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但发丝下的金瞳依旧明亮有神。
白济泽有些看不过去,上手帮他理了理头发,用手抓成一把。可惜手头上没有能绑头发的东西,要不然扎起来也不至于这么麻烦,喝汤掉进汤碗里,走路还能被风刮进眼睛里。
白济泽叹了口气。
“?”孩子似乎并不理解白济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没阻拦,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示意白济泽跟他走。
白济泽转头问道:“他叫什么?”
紫丁瞥他一眼,视线落在白济泽身侧那人的脸上,漠然道:“他没名字。”
看来未解之谜只能是未解之谜,哪怕是他穿进来了也没法得到答案。
白济泽有些许失望,他放开手里的头发,摸摸小孩的脑袋,道:“走吧。前面带路。”
小孩用力点点头,迈开步子,一蹦一跳地窜出去了。
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脱掉了碍事的靴履,没了束缚,他看起来很开心。长发被风带起四处乱飘,挂到旁边和他一样高的茶树上去也不在意,他在小道尽头蹦蹦跳跳,挥手,招呼白济泽快些过去。
白济泽挥手回应。
黎天南。
白济泽在心中默念这个还不属于男主的名字。
也不知道“原黎天南”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文中两位黎天南的关系应该不错,要不然黎天南也不会在顶替了朋友的身份之后那么愧疚,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让黎母担忧了许久。可描述太少,白济泽并不能从细碎文字中拼出人形,脑中只有个模糊的形状。
来都来了,要不然给黎天南一笔钱,让他们俩一起打包回黎家去?黎家父母都是心肠软的好人,多一个和自己儿子相像的小孩也不会说什么,养小孩的钱他白济泽出了。
黎家不出事之前还是很安全的,他亲自把人带回去,嘱咐两句让他们搬家就行了……
记得黎天南逃难的方向是在……北边?
这样就能避开该死的主线剧情了。黎天南会有一个新名字,和他的好朋友黎天南一起活下去。总比当个傻子在茶田里待着好。
然后呢……
白济泽想:解决完这些,我要去哪呢?
“……呕。”
一阵刺鼻的腐烂气味打断了白济泽的思绪,这味道比夹在出租屋冰箱后面死了一个月的老鼠还臭,他没忍住干呕了几下。反应过后白济泽死死捂住口鼻,环顾四周,却找不到臭味来源,想来便宜舅舅管理茶田还挺自然化,可能浇粪了也说不准。
离开老家许久,他确实不记得记忆中舅姆浇菜时田里啥味了,失去了这方面的抗性。
白济泽庆幸自己选择了穿鞋,要不然现在他肯定撑不到去见黎天南,早就逃命一般飞回去洗澡了。
白济泽连连作呕,低着头走路恨不得把鼻子割掉。小孩还是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一点不受影响,可能是平时在茶田里做活闻惯了,白济泽一抹唇角溢出的些许苦水,有点羡慕他活蹦乱跳的状态。
明明烈日当头,晴空万里,脚下的路却跟刚下过雨似的,一脚就是一个坑,土壤颜色由红转黑,空气中的刺鼻气味愈发浓烈。
白济泽脸色极差,两只手齐上阵捂住了口鼻,庆幸自己刚才在饭店里没吃什么,不然这会肯定全吐出来了。
黎天南把他带到了茶田的中央地带,这里的茶树间隔比外层稀疏,树也更加高,比起那些方便供人采摘修剪过的茶垛子,更像一棵树。品种似乎有所不同,这里的茶树叶尖带红,老叶嫩叶均是如此。
白济泽不太懂种茶方面的规划,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目光略带不解扫视过那些茶树。但此处无人帮他解答,如果黎天南会说话的话,或许能问问。
白济泽闷头走路许久,终于想起来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小孩已经到了终点站,在自己刚找到的朋友身边安然坐着,一脸乖巧,和白济泽对视,他又挥了挥手。
黎天南侧躺在一棵茶树下,他背对着白济泽一动不动,看起来应该是正在午睡。茶树的阴影刚好把他和小孩拢在一起,二人同样微微卷曲的长发落在一起,盘在地上,分不清谁是谁的。
这地方这么臭也是睡得着。
白济泽一眼就看见黎天南把浇水的桶勺放在脚边,桶里波光粼粼,看上去还有东西在,白济泽在原地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捂着鼻子走上前去。
“小朋友……哈咯。中午好。”
白济泽的声音透过手掌缝隙传出,有些闷闷的,听着也不太清楚,没把黎天南叫醒。但白济泽确实缺少把手从鼻子前面拿下来的勇气。
“……我有事和你商量,小朋友?醒一醒,我知道你……”
白济泽蹲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黎天南的肩膀,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手感不对。
他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左手。
不像碰到了人,反而是像碰到了滑溜溜软趴趴的一团泥巴,像加多了水的面团。按下去噗叽一声,留下一个坑,带起一堆牵连的水面混合物。
疑惑和恐惧拔高了嗅觉阈值,白济泽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扯着黎天南肩头的外袍轻轻一带。
黎天南从容地因为外力介入翻了个面,正脸朝上。
黎天南这张脸确实和未来男主十分相像,说是一模一样都不为过。
同样色泽的金色眼瞳,弯曲弧度相似到近乎诡异的长发,眉眼,轮廓,唇舌,一般无二。
如果有人和白济泽说这个在他身边半天一夜的孩子才是黎天南的双胞胎弟弟黎天星,在黎家父母那养着的黎天星是假货,白济泽都会因为黎天南这张脸相信这种鬼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黎天南会有一张和男主一样的脸???明明原文里……
白济泽试图从那张脸上寻出些不对劲的地方,这不难,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躺在地上的黎天南与旁边拿着风车自娱自乐的孩子有何处不同。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黎天南的脸上,他面色平静,口鼻溢出的黑红血渍早已凝固,那些光斑照在金瞳眼底,给他带来了些许温度,像还活着一样。
这是个死人。
白济泽陡然松开了抓着黎天南外袍的手,向后一摔坐在地上,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咦?”
现在吗?在这里吗?多久了?中毒?猝死?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白济泽没有专业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大学的选修课早被他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刑侦小说里的办案细节更是记不住一点。他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去摸黎天南的脖颈,手心一片温热,可摸不到脉搏。
是他自己不得要领也说不定。
白济泽努力回想文中的细节,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黎天南稚嫩的脸与结尾章决意赴死的剑客渐渐重叠,身旁还多出几个逼仄空间内血肉模糊的影子,车窗碎片刺入血肉,有东西压得他抬不起头。白济泽甩了甩头,把跟随多年的童年阴影抛出脑内,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不是第一次见了,不害怕。
“我……我们去找医生吧?那个镇上,不是有什么半仙吗?神仙,很灵!一颗药就能救活了……”白济泽深吸一口气,语无伦次地向孩子求证。
“?”孩子不太理解他在说什么,歪了歪头。
“没事的,没事的……”白济泽没有得到回应,口中不断重复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谁。
他将手探到黎天南的脑后,闭着眼睛,咬牙往上一抬。随即手中一轻,黎天南融成了好几节,像被遗忘的可降解塑料袋到了日子,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抖,见光了扑嗦嗦掉了下去。
被遗忘在袋子里发霉的潮湿空气也一并逃窜,属于生命腐烂分解的液体气味没了能容纳它们的地方,湿滑粘腻的液体从白济泽手指缝隙中流走。
白济泽愣在原地,看着不成形状的一堆茶肥被蠕动的根须裹挟拖入地下,风拂过鲜红的茶叶,发出了小兽进食般的簌簌声。
小孩整理着同伴乱糟糟的头发,丝毫不惧那些不属于活物的液体弄脏他的手,他好像完全没有“死亡”这个概念。他守着同伴死去多日的尸体,还在向黎天南展示今天刚得的新玩具,期盼能得到同伴的回应。
可原本睡着的黎天南就说不了话,现在睡到一半被白济泽中途叫醒的黎天南就更不可能了,舌头都不知道掉哪去了。
白济泽愣愣地看着他们,好一会,道:“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帮你们,我……呕……”
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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