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南哽咽着没了声音。
烛火噼啪燃烧，提供着仅能照明的光亮，一丝微弱的反射弧光自少年的脸颊一闪而过，它只停留了片刻，坠了下去。
他该做些什么。
白济泽想。
他本就是为此而来。
白济泽忽地抓住黎天南冰冷的双手，几乎是咬牙切齿从胸膛中挤出一句：“我帮你！”
黎天南抬起头，明亮的金瞳中有一丝错愕，他脸颊的泪痕未干，在烛火摇曳下回应着温暖的光。
“我会帮你！”白济泽再次高声重复，二人身侧的火苗抖了抖。
白济泽紧紧握住手中再次抓住的执念，心中的想法愈发清晰：“无论……无论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黎天南不该有那样的结局。不该在这里哭泣。
白济泽分不清是自己在抖还是黎天南在抖，他拽着黎天南的手，在等待回应的时间中，视线逐渐模糊。
模糊的少年影子愣愣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仙长又哭什么。”
冰冷的手抚上白济泽的脸颊，黎天南轻轻擦去那些不合时宜的眼泪。白济泽吸吸鼻子，意识到自己在小孩面前丢了大脸，猛地松了手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着急忙慌用自己的袖子去擦眼泪，把整张脸都搓红了，看不出一点泪痕，才若无其事道：“油灯熏眼睛。”
黎天南不置可否，将桌上的油灯推远了些。
他突然道：“其实仙长才叫人看不明白。”
白济泽点点头，强装出镇定的模样：“愿闻其详。”
黎天南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缓缓开口道：“您与我遇见的仙人……都不太一样。”
黎天南十指绞在一起，似乎是在纠结犹豫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过了一会，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才接着道：“我一路走上明决门，沿途也遇见过不少驻守的仙长。但那些人……”
黎天南冷笑一声：“怎么说呢。那些人……高傲狂妄，眼高于顶。明明大家都是‘人’，只是尊称一句仙长，可他们好似真觉得自己成了人间仙。和我们这些凡人说上半句话，都是在恩赐我们。哪怕我上了明决门，遇见的仙长……也都差不多。
“即使是掌门，或是仙长您的‘朱砂师兄’。她们看我时，从来都不像在看一个人……一个和她们一样的物种。而是在看猫、看狗，看一个脆弱的需要依附‘仙人’才能活下去的可怜生物。
“高高在上的仙人斩妖除恶，不是为了救助同胞，而是施舍弱者。
“高兴的时候会顺手帮帮忙，不高兴的时候摆手叫人滚。驻守在青梁镇的仙长，都是如此。需要人哄着才肯做事，不夸几句神仙下凡便觉得凡人不识好歹，最好我们跪下来磕头求他、供他，说以他的实力连明决门掌门都当得，屈尊在我们这个小小镇子是他心慈见不得有凡人受苦。他才高兴。他高兴了，才会办事。
“这不荒谬吗？”黎天南似乎真的感到困惑，白济泽第一次看见他的眉心拧那么紧，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黎天南笑得开心：“还好他死了。”
白济泽看见这张脸笑那么开心，还是那么真心实意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晕眩。被黎天南牵动着情绪不知不觉也笑着点了点头，等他意识到黎天南说了句什么话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黎天南撑颊看着白济泽，把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仙长，您不一样。”
“无人来求，您居然会去除祟降雨，超度九府中的亡魂。脾气也……好的离谱。我三番四次冲撞您，您都轻轻放下，换成别的仙人，晚辈现在已经成铺路的泥灰了。”
白济泽迟疑道：“……有吗？”
什么时候冲撞的他怎么不知道？
“？”黎天南闻言有些惊讶地与他对视，不知道在白济泽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点了点头，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白济泽更加困惑：“……什么原来如此？”
黎天南轻飘飘道：“无事。不过知道了仙长确实是好人。有些感慨罢了。”
刚刚还在哭，这会就装起来了。
“……”作为一个生活阅历远超黎天南懒得算不知道多少年的成年人，白济泽不一会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黎天南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一眼就从他脸上看见心里想的什么了。
但他是真没想明白黎天南对他除了那几句不知道是不是阴阳怪气的御剑夸赞，还有什么冲撞的地方。白济泽对这个年龄阶段的小朋友包容心还是很宽广的，黎天南比起明决门上朱砂那些说都不想说的弟子，已经是非常懂事听话的好娃娃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以后有的是时间和黎天南掰扯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青梁镇的事端。
可他看着黎天南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表情，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的招不知不觉给阴了。莫名有些不爽，奇怪的胜负欲上来了，非要为自己辩解一两句，或者就是单纯想呛黎天南。
白济泽露出自己最自信的招牌职业微笑，想了想，又压下去了些弧度，板着一张脸，冷着眼神，道：“我觉得我未必是好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自己小心点。”
黎天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歪了歪头，意味深长道：“仙长有所不知，兔子不急也咬人的。”
“算了。”黎天南往后一靠，把白济泽先前瘫在椅子上的模样学了八成，“仙长想问什么就问吧。晚辈知无不言。”
“哦。”白济泽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这次可不要一遇见自己不会编的问题，就说‘我不知道’了哦。”
黎天南脸色变了变，勉强维持住了平静，坐直了身子，同样微笑回复道：“好的。”
珍惜现在还能装一下的小黎，拜师以后就没得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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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青梁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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