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好,待到京翎城门时已是正午,行云消散露出蔚蓝天空,大邺朝本就是个富强的大国,因此还未入城,就能肉眼可见的昌盛,是个花柳繁华地,温柔奢靡乡。
却也没有崟朝国都奢华,崟朝虽是弹丸之地,但因靠海水路发达,聚集很多商人,生意遍布七国是个金窟,这才惹来豺狼虎豹。
虞归婳在车厢内坐得端正,捧着本书随意翻看,思绪万千,她虽有原主殷南乔的记忆,可也没见过大邺皇宫的人,而且大邺于她而言有灭国之仇,怎能心平气和面对,但她清楚,这是上天赐予复仇的机会,便是一心二用,慢慢琢磨零碎的记忆。
追月和姁娘各坐两边,追月年纪小,梳着双丫髻只戴几朵绒花,正靠在车壁呼呼大睡,时不时还挠挠脸。
姁娘撩开窗帘,见要到城门了,她便语重心长嘱咐:“公主,入了皇宫万事要多加小心,切记不可像以前那般,对待陛下要恭敬有礼,皇后娘娘和三公主对你很不错,可也要敬着,人心隔肚皮,此外还要注意长公主,魏贵妃和欣嫔几个。”
虞归婳放下书册认真听着,她知道殷南乔的母妃生前立敌颇多,大邺朝皇宫危机四伏,此番回宫,也不知要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幸好有姁娘陪着。
她颔首轻声应道:“嬷嬷,我晓得了。”
姁娘略粗糙的手抚摸她额边碎发,想起曾经天真无邪的小主子何时会这样小心翼翼,被逼急了连杀人放火也干,她心里很难受,说话也微哽咽:“要是淑妃娘娘还在,公主何需这样。”
又怕会让小主子伤心连忙转话头:“回宫后就不用节衣缩食了,公主想吃的都会有。”
她觉得拿好吃的哄小姑娘最是管用,虞归婳死时才十六岁,若未国破家亡兴许她会被哄住,可现在除了仇敌的人头能安慰她,就再无其他了,想必殷南乔也是如此。
虞归婳面上故作欣喜,嗓音甜软:“好呀,我想吃钟嬷嬷做的点心。”
钟嬷嬷是殷南乔母妃的陪嫁,有着一手好厨艺,做的菜肴点心最是受欢迎,连着孝德帝这挑食的也是赞不绝口,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不怪淑妃承宠多年,这争宠被她玩得明明白白。
而淑妃被打入冷宫后,便把钟嬷嬷给了沈皇后逃过一劫,也算是对得起多年主仆情意,可见也是位心善之人。
一听到有点心可吃,正酣睡的追月立马醒来,睡眼松醒环顾四周,“哪里有吃的。”
姁娘见状轻轻敲了她的头,嗔怪道:“你个懒丫头,竟好睡又好吃。”
虞归婳侧头看她,忍不住露出个淡淡浅笑,未灭国时,她也有六个如此番的宫娥,最后全死于敌军刀下。
追月嘟了嘟嘴,便挽着虞归婳的胳膊靠在她肩头,“没有吃的啊,我都饿了。”
“快到城门了,你这丫头赶快清醒些,别出差错被人捏了短处,给公主惹麻烦,”姁娘提醒道,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追月这才反应过来坐好,她年纪小,往常在灵隐寺不似皇宫那般规矩森严,被姁娘宠着都懒散惯了。
姁娘又嘱咐:“追月,进了皇宫可和在灵隐寺不一样,诸多事宜要警醒,若有人问起公主在灵隐寺这三年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
追月牢记心中,“我知晓了。”
马车行驶到城外侧方便停下,传来宋时的声音:“公主殿下,城门已到。”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姁娘和追月先走出去,瞥见前来迎接的是御前总管的徒弟,小李子,姁娘瞧着马车没停在城门口中央,心里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虞归婳把书册合上放在面前矮几,车帘已经被追月撩开,她清楚地看到这座巍峨城墙,硕大的“京翎”二字。
走了出来踩着轿凳稳稳站定,虽没有穿准备好的绛红色吉服,可这身天蓝色广袖玉兰花纹裙也衬得她高贵无比。
小李子和御林军已等候多时,迎接她的排场不算庞大,有顶公主专属的锦纱肩舆落入眼中。
“奴才小李子奉命恭迎六殿下回宫,请殿下移步入轿,”小李子十分规矩地恭敬行礼,面上的笑容并不谄媚。
虞归婳微颔首,便由着追月虚扶走过去,姁娘是个心思细腻的,掏出个荷包塞入小李子手里,笑道:“有劳李公公了,这是六公主请您吃茶的。”
她们已经离宫三年,皇宫如今时局如何并不清楚,姁娘秉承着不得罪人便卑微些也无妨,淑妃未死时,她姁娘在后宫那些个太监宫娥见了都要尊称“姁姑姑”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小李子从容不迫把荷包收下,“这是奴才的本分,六殿下有心了。”
姁娘趁机问:“李公公,为何公主的轿子要停在侧方呀?”
小李子得了好处,自然如实道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哦,姁姑姑有所不知,今日是北荣朝晋王殿下要进城,碰巧赶一块儿了,只能让六殿下受些委屈,在旁等着先让晋王先进城,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北荣朝晋王?”姁娘攒眉,她不认识这人。
小李子解释:“姁姑姑陪六殿下在灵隐寺为陛下祈福三年,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去岁霜降崟朝被灭,本以为能独吞这片江山,却被北荣朝插上一脚,这两国势均力敌,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陛下便提出要送质子言和,这位晋王不就是来当质子的嘛。”
闻言姁娘更加不解:“既然是质子,为何还比公主殿下尊贵,由得公主要相让?”
话至此处,小李子便不好多言了,他挤眉弄眼露出个牵强笑容:“此质子非彼质子,奴才低微就不知情了。”
姁娘也是在皇宫陪同淑妃经历过不少风雨的,见状就不再多问,“既如此,那我便告知公主殿下一声。”
说完就走过去。
虞归婳得知后没有多少不满,她听到北荣朝晋王时,有些不太多的印象,总感觉此人好似在哪里听过或是见过。
冥思苦想半天,终于记起北荣朝晋王是何人,未灭国时只在她母后生辰宴席上见过一面。
虞归婳能注意到他,那也是晋王长得实在俊俏,往那一坐如同鹤立鸡群般惹人注目,她还记得,北荣晋王叫谢商止,以北荣使节的身份来鄞朝谈生意。
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谢商止要回去时,与她遥遥相望,用着唇语道:“帝姬殿下,快到霜降了,祝你生辰喜乐,永世平安。”
她遥望他策马离去的背影,心情竟罕见的隐隐不舍和落寞,像是失去个很珍贵的宝物,缓了几天才见好。
正想着,便听耳畔传来追月的惊呼声:“那就是北荣晋王的队伍嘛,好壮观!”
虞归婳寻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目测百号人的队伍缓缓而来,香轮宝骑甚是磅礴大气,而最瞩目的还属慵懒靠坐在,金漆雕龙纹沉香木肩舆上的谢商止。
莫约只有十七八岁,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或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或是朝气蓬勃,或是沉稳内敛,再不济也是纨绔。
虞归婳觉得,这位晋王全然没有这些气质,他矜贵让人只能仰视,身上总散发淡淡的阴湿,像常年处于潮湿之地的苔藓,有种不属于阳间的感觉。
莫不是和她一样是个鬼魂吧,可晋王又没死,她魂穿到的这个身体也散发不出阴湿死感。
他的肩舆没有纱帘,因此可将整个人看个清楚,丹枫红衣袍,金线滚边云纹刺绣在暖阳下流光溢彩,银白嵌玉腰带勾勒出劲瘦腰身,外罩件玄色灰狐毛大氅,毛领簇拥在脖颈周围。
乌发以根赤金缠枝花纹簪半挽,额前两边各留弧度优美的刘海,剑眉下是双极其蛊惑人心的桃花眼,眸色似琥珀,眼尾缀着颗红痣,唇薄鼻挺,样貌属实出众,像巧夺天工的佳作无可挑剔。
谢商止怀里抱着只毛色雪白的幼小狐狸,这狐狸很是可爱呆萌,窝在他怀中睡得香甜,立着的两只耳朵时不时颤几下。
虞归婳目不转睛看着,见他已到五月天此时艳阳高照,竟还穿着大氅有些好奇,又觉十分另类。
而前来迎接的大邺朝官员们此刻才整齐走出城门,对着谢商止恭敬行礼,异口同声:“恭迎晋王殿下。”
这场面比迎接她这位公主还宏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朝哪位王爷回来呢,不过是个质子,虞归婳心里一团疑云。
转念一想,北荣朝也是个大国,晋王到此能有这般厚待也属实正常。
谢商止依旧垂眸抚摸怀中狐狸,单手撑起额,态度傲慢又恣意,始终不发一言,这可使得官员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起来。
贴身侍卫瑾之站出来,高声道:“各位还请向晋王妃行礼。”
晋王妃?没听说过晋王已经娶妻了呀!官员们心里不约而同冒出这么个想法来。
就见队伍里用八匹宝驹拉着的马车被牵出来,这马车堪比个小型屋子,繁丽无比,稀世难采的珍珠为帘,金凤凰傲立在轿顶展翅高飞,似要浴火涅槃般。
透过轿帘,隐隐约约可看到里头是个棺材,自然也是做的精致,镶嵌无数玛瑙宝石,让人见了不生胆寒,反而想贴上去沾沾财富。
官员们皆是哑然许久,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不明所以。
礼部尚书壮着胆子道:“晋王殿下,这……是何意呀,还请说明一二。”
谢商止抬眸,眼神锐利若刀锋让人背脊生寒,他坐直了身,侧头看向马车中的棺材,眼底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悲伤,紧接着全被痛恨代替。
宛如通透白玉的手指着棺材,音调懒羊羊的却充满不容反驳的意味,命令道:“棺材里是本王的王妃,尔等还不下跪行礼。”
闻言,虞归婳对方才的想法最后总结出,死了媳妇的鳏夫,难免伤心欲绝过度,憔悴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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