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庭院内花团锦簇,芬香馥郁,假山流水迢迢,锦鲤欢游,宫娥太监们早早将此地打扫的一尘不染,就为恭候六公主,好一派欢天喜地的热闹场景。
屋内,虞归婳有些棘手。
沈木琼沈皇后、三公主殷南姬、五公主殷梨,三人轮番上阵抱着她痛哭。
若换作是殷南乔,许会喜极而泣,与她们抱做一团,可虞归婳只觉有些尴尬和不适应,为了不露馅只能也抱在一起,半天才挤出极少的泪花。
沈皇后已年过四十,最擅长调香做胭脂,虽身为皇后却深居简出,没有将六宫管理权揽过来,每日种种花看看戏曲好不自在,又保养得好,因此不见老态,五官端庄大气,一颦一笑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三公主殷南姬是她的女儿,明眸皓齿,笑容似蜜糖般甜美,一看就是个没有心眼子的姑娘,也是个小话痨。
五公主殷梨出生时生母就撒手人寰,先后被两位妃嫔养过,可都逝世,两年前被现如今圣宠正盛的贤妃抚养,她说话很温柔,属于小家碧玉的温婉长相。
殷南姬抱着虞归婳就不撒手了,靠在她肩头,眼尾还有哭过的嫣红,殷梨就比较沉稳些,在侧旁坐着。
沈皇后捏着帕子擦拭眼泪,把她上下查看许多次,还是不放心问:“南乔,那太监刘鹏果真如此狗胆包天,居然敢推你下水,除了脖颈的抓伤可还有哪里伤着?”
殷南姬满眼心疼,伸手抚摸她脖颈的抓痕,已然结痂了,刚刚上过药。
虞归婳道:“没有了,我与刘鹏无冤无仇,可他却要加害我至此,我把他关在柴房里,他自己却撞到烛台以至于起火丧命,”她表现得十分柔弱可怜,“皇后娘娘,我害怕。”
刘鹏的死,姁娘和追月都以此为借口掩饰,当时御林军被姁娘赶远了,并没有知情的,可也能隐隐猜出一二,他们看护不利,还在为会不会被降罪而不安呢,哪有闲心管个老太监的死活。
就算是六公主放火烧死他的又何妨,反正回宫后刘鹏也是死路一条,被害者六公主都亲口说是他害的,证据确凿,那必将无疑了,谁又有那胆子去害公主,得不偿失。
沈皇后又淌起眼泪来,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薄背,“别怕啊南乔,母后就算拼了命,也会替褚妹妹护好你。”
沈皇后口中的“褚妹妹”,就是殷南乔的生母,褚芙伊,已经薨世,惨死冷宫。
虞归婳听了沈皇后所言,不由得想起国灭那晚,她的母后也是如此紧紧抱着她,也是说拼了命也会护住她。
她的母后也姓沈。
鼻头泛酸,忍不住落了泪,很想念自己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嫂和阿弟们,可他们都死了,她也死了。
现在的她,就像一缕残魂,附在她人身上苟且偷生,浓墨重彩抹了满脸,不知道会走怎样的路,唱着怎样的人生和结局。
总之,她重生,是来报仇的。
殷南姬哭道:“六妹妹别怕,有皇姐在,那太监刘鹏死了活该。”
殷梨也很同情她的遭遇,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当即便察觉不同,小声道:“刘鹏一个太监,何必要杀害六皇妹,母后,莫非有人指使。”
沈皇后光沉浸在重逢时刻,倒是忘了这茬,闻言她肯定道:“定然有人指使,南乔,你告诉母后,那刘鹏可有吐出些什么话。”
沈皇后也是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否则不会在皇宫安然无事那么久,当初孝德帝还没有登基尚为齐王时,她便入王府做了贵妾,现如今后宫还有的老人,就剩魏贵妃与欣嫔了。
都说她人淡如菊,与世无争,可也未必,在淑妃褚芙伊和先皇后周文黛相继薨世,她看淡一切,是只退出战场的猛虎,也不能小觑,因此后宫中除了魏贵妃,无人敢招惹这位继后,都是毕恭毕敬,孝德帝对她也算相敬如宾。
不用脑子想,她就猜出刘鹏是魏贵妃指使的,几日前孝德帝让魏贵妃安排去接六公主回宫的事宜。
沈皇后问过,本是没有刘鹏的,后来又临时加了,她觉得蹊跷,也曾想派自己的心腹徐嬷嬷一同去稳妥些,却被魏贵妃回绝。
近来孝德帝忙于朝政,睿王被送去当质子,他茶饭不思伤心焦虑的很,两鬓都泛白,再拿这些事去叨扰,她被迁怒无妨,就怕殷南乔回不了宫,因此就忍下,日日祈祷殷南乔可以平安回来,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真正的六公主殷南乔再也回不来了,现在的六公主,是永安帝姬虞归婳。
虞归婳故作懵懂着如实道:“当时把刘鹏关进柴房,他就曾言是魏娘娘和欣娘娘让他这么做的,如若不然他就死路一条,皇后娘娘,我不明白,这三年儿臣日夜与青灯古佛为伴,母妃薨世最后一眼都不能相见,我也没干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她们要如此害儿臣。”
沈皇后越听心越痛,为什么,没有人比她明白,是为什么。
因为淑妃盛宠不衰,后妃们嫉妒痛恨,有道是爱屋及乌,这恨也是一样。
孝德帝和周皇后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和褚芙伊是一见钟情,两人在他心里各占一半,举足轻重,启是她人能比能撼动的。
这下便惹来许多嫉妒和陷害,周皇后出身世家大族,孝德帝又十分爱重,奈何不了,这出身破落户的淑妃,那可就容易对付多了。
把淑妃斗死,又轮到她无辜的女儿,真是丧尽天良,沈皇后恨急了,同时心里又生出愧疚自责,还有淡淡的心虚与后悔,几种情绪杂糅在一块儿,就觉堵得慌。
沈皇后安慰道:“南乔别害怕,有母后在,陛下已经知晓,定会给你做主,魏贵妃和欣贵人都逃不了。”
“皇后娘娘,算了吧,刘鹏已死,空口白牙只会惹麻烦,儿臣这不是好好的嘛,至于背后的主使一时半会还动不了,近日来朝政繁多,陛下忙得不可开交,不必拿这点小事去叨扰,”虞归婳平淡说完。
沈皇后有些诧异,殷南乔从前是个什么样她是知晓的,是个不肯吃亏很是刁蛮的性子,现如今送去灵隐寺三年,沉稳不少但不像好事,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怎么能算了,六皇妹险些丧命呢!”殷南姬终于有机会出声,“我看就该让父皇好好治治她们,心思那么歹毒。”
沈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不过此事确实不能如此算了,先放下日后母后定给你讨个公道。”
“好,多谢皇后娘娘,”虞归婳露出一抹浅笑,她对沈皇后喊不出“母后”来,沈皇后也没有过多计较,只以为她是丧母心痛,若再唤起只会悲伤。
其实真正想害她的另有其人,可虞归婳不打算说,说了也没用。
接下来的时间,长乐宫欢声笑语不断,沈皇后早早让人给她做了新衣裙新首饰,国库空虚,后宫用度也缩减。
但给她的东西都超出公主月例,这是在疯狂补偿呢,虞归婳对这些提不起兴趣,她只想多了解大邺皇宫的情况。
虽然有殷南乔的记忆,但这姑娘被杀母之仇充满头,倒还有个萧折宴萧大将军的清晰记忆,其余或模棱两可,或只了解皮毛,于她而言还不够。
便在与沈皇后聊天时旁敲侧击,得知许多,现如今宫中贤妃得宠有孕两个月,被当成宝贝疙瘩精养着。
魏贵妃自嫁入王府起就没失过宠,她爹魏宙是前朝太师,深得先皇重用,到了孝德帝这亦如此,仍旧是任职太师,算是两朝元老了。
欣嫔倒是出身寒微,娘家没什么势力,但她生了个自带祥瑞的儿子,十皇子殷济。那十皇子出生时天降吉兆,天边彩霞一眼望不到头,不过多久就下起倾盆大雨,那年多处地区遭逢干旱,庄稼没收成,饿死许多百姓,这场雨简直就是及时雨。
十皇子被称为福星,又白白胖胖的让孝德帝十分喜欢,故而以救济天下中“济”字为名,欣嫔母凭子贵,从答应直接升到嫔位。
先皇后周文黛背后的周氏,那是百年世家大族,根基颇深,在朝堂中势力盘根交错,撼动不了半分。
当初九子夺嫡何其凶险,但总流传句话,得周氏者得天下,可见周氏何等的举足轻重,历代帝王忌惮却又收拾不了,一代代下来,族中子弟个个人中龙凤,也出了五位皇后。
当初周文黛嫁给还是齐王的孝德帝时,族人个个不同意,因为他们看不起齐王,认为他生母出身寒微,又不得先皇看重,且也没有什么才华,于周氏无利反而还会有害。
身为嫡长女的周文黛却不依不饶,不管如何也要嫁,成婚后因着是青梅竹马,夫妻俩自然恩爱非常,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女。
也就是现如今的长公主殷念。
和太子殷旭。
周文黛时常回娘家求自己的父母,让他们站在自己夫君这头,或是给予助力也行,在她坚持不懈下,周氏也只肯给齐王好脸色瞧罢了。
后来先皇传位给齐王,没有人会想到最后的赢家居然是他,实在让人大惊失色。
孝德帝登基后,表面对当初悉数凌辱他的世家大族很客气,背地里却开始逐步对付瓦解。
二十年匆匆而过,曾经风光无限的世家大族周氏,没落了,就在周皇后薨世没多久,族中子弟接连出事,现在只不过是个空壳子。
但真的只是个空壳子了嘛,百年世家大族就这样轻易没落?
许久后,几人才离去,旭日已经日落西山,天边泛起橙红晚霞。
姁娘和追月分工明确,一个看着宫娥太监们布置长乐宫,把金银首饰登记在册锁入库房,教他们在长乐宫要守的规矩。
追月呢年纪小,做这些没有姁娘来的得心应手,她便被虞归婳打发出去,到后宫多逛逛,和曾经交好的小宫娥套话去了。
而她则是倚靠于矮榻上一方小木桌,手里捧着本书,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诗词歌赋,是些兵书,大邺律令等。
清风从窗牖闯进来,吹动少女的碎发,虞归婳把书放下,松了松筋骨。
姁娘刚忙完,端了盏茶递来,满脸欣慰道:“现如今回了宫,皇后娘娘对公主很是疼爱,公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虞归婳接过茶盏轻抿几口,点点头:“皇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但是苦尽甘来,嬷嬷有些说早了。”
姁娘知道她是何意,喟然长叹:“回来就要面对那些财狼虎豹,公主可要当心,不过老奴定会好好护着您。”
她笑了笑,露出浅浅的小酒窝,“嬷嬷也不必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估计她们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魏贵妃和欣嫔确实没有把她一个公主放在眼里,只不过是卖长公主一个消息,拿她作为筹码去讨个好罢了。
“嬷嬷,宫里可有玉兰花,我想去看看。”
许娘疑道:“公主不是最喜欢荷花吗,衣裳首饰都要有荷花纹路的,怎的喜欢玉兰花了?”
虞归婳哑然片刻,现在的六公主可不是殷南乔了,她借口道:“荷花看腻了,想看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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