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魔界出来，温子韫很快赶回去。
魔界煞气很重，他身上又带伤，出来吐了好几口血才缓缓站起来。
雨落樱霜一片寂静，殷钧趴在树梢上，一看到他变成凤凰赶紧躲开，掉下来好几个羽毛都来不及捡。
这又怎么了？
温子韫推门走到屋内，岑冥一个人坐在那里，背着光。少年的肩膀塌陷，脸色甚是苍白。
温子韫蹲下把人抱在怀里：“和殷钧又吵架了？”
岑冥摇头：“你想到办法了？不用我的心头血也能救巍然上仙？”
“嗯。”
岑冥又不说话了，闻着温子韫身上的味道，难得觉得心安。
这些日他一直觉得周围的一切是假的，雨落樱霜是假的，生活的大陆是假的，就连他自己也是假的。
他什么都抓不住，不知谁是真的。
当温子韫一出现，谁是真，谁又是假，全部都不重要了。
岑冥的身上很凉，温子韫有些担心，他将人拉起来：“地上凉，以后别总坐地上，你体寒不知道吗。”
“温慕禹，你会骗我吗？”
温子韫皱了皱眉头，不太喜欢岑冥总是这么称呼他，但还是回答：“不会。”
“不会吗？那你告诉我，你的仙骨呢？”
温子韫一愣，面上平静，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彰显了他此时的恐慌：“你怎么……什么时候知道的？谁……”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也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岑冥发狠地握住温子韫的肩膀，想把眼前这个人捏碎揉进身体里：“是不是如果我不发现，你就要一直瞒着我？”
“你伟大，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是你承担。我岑冥到底有多不能扛事，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十一，不是的，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岑冥步步紧逼，双目通红，眼里含着泪，他恨极了眼前的人，又舍不得太恨他：“你让我做好人，让我重生。温慕禹，你凭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有多庆幸自己重生，当得知是你用仙骨换来的，我恨不得去死把仙骨还给你。”
“岑璟初，不得胡说！”
温子韫听不得岑冥说“死”这个字，上一世就没有好好守护的少年，他这一世一定一护到底。
“你太讨厌了，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岑冥手上的力道加重，可他感觉自己根本攥不住温子韫，他配不上这么好的人：“现在我都知道了，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好了。”温子韫托住岑冥，把人抱在怀里：“什么都别想，为师给你的，你好好拿着就行。”
“什么就好了？一点都不好。”
温子韫轻咳了一声，用手遮住，他看了一眼立马将手背到身后宽大的袖子遮住手心。岑冥看到了，用力掰开温子韫的手，手心是发黑的血。
岑冥一句话不说，拿出手帕用力给温子韫擦，擦掉他手上的血，但擦不掉他身上的伤。
温子韫连一句“没事”都不敢说，生怕下一刻岑冥吼过来。
手帕都是黑色的血，岑冥扶着温子韫坐下开始扒他的衣裳。这次温子韫没有挣扎，任由岑冥扒。
左心房，第二个肋骨处，有个刀伤。
心头血的伤难以愈合。
岑冥知道，今日不是他看到，温子韫一定不会说。
“你用了你的心头血？”岑冥攥紧拳头青筋暴起，面对温子韫又是那么的无力：“温慕禹！你凭什么替我……替我……”
“也没有很疼。”
“怎么会不疼？”岑冥轻轻抱住温子韫：“肯定疼死了吧。”
他早该知道是温子韫，一直都是温子韫。
没有人对他这么好，把他散掉的魂魄重新聚集，给他一个新的肉身，新的生命。
仙骨对修仙者有多重要，他不是不知道。
温子韫低头，亲了亲岑冥的嘴角：“哭了？让我们十一落泪，是为师的不对。”
“温慕禹，上一世为什么给我写信去绥崖？”岑冥抬头：“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温子韫轻轻叹气：“不是我写的，掌……邵永寿模仿了我的笔记。那时废了你的修为，是想救你，没想到……”
没想到最后成了杀他的一柄刀。
没了修为，他连邵永寿的一剑都躲不过去。他一直以为温子韫是故意的，温子韫得偿所愿，杀了他这个大魔头。
真是又爱又恨啊！
岑冥趴在温子韫的腿上，今日一整日情绪起伏太大，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温子韫等岑冥睡熟，把他抱到床榻上出了院子。
刚出去就看到殷钧背着好多树枝，身后的羽毛都不光彩了。
“你这是做什么？”
“负荆请罪啊。”殷钧撇嘴，还忍不住抱怨：“但你徒弟太狡猾了，他套路我，我不说就拔毛。”
“不怪你，早晚他要知道。”温子韫坐下来，语气平静又不容置喙：“有些事你和天帝说就说了我不在意，但巍然这件事就别说了，和十一无关。”
“放心，我不说的。”
温子韫听到雨落樱霜外有动静，他让殷钧在这里等着自己出去。
门口是邵永寿。
这段时日他一直没露面，清桉山弟子的风言风语一概没听。
温子韫行礼：“掌门。”
邵永寿看到雨落樱霜的屏障，知道岑冥就在里面，温子韫在这儿就是不想他进去：“这几日去哪了？你还留着那个小魔头做什么！他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你有心护着也护不住。慕禹，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若真是舒思涵，我亲自取他妖丹。”
“那岑冥呢？”
“赶出清桉山。”温子韫抬头：“我和他一起走。”
邵永寿冷声道：“岑冥可是自己说的和舒思涵一起死，难不成你也要和他一起死？他不过是个小乞丐，你给了他如此平静的一年已经够了。”
“掌门就这么不容璟初吗？”
“你就这么护着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乞丐？”
岑冥睡得很不安稳，一睁眼没看到温子韫立马坐起来。顾不得殷钧在旁边，他跌跌撞撞走出雨落樱霜就看到温子韫和邵永寿。
这见到邵永寿他就不开心了，小魔头骂骂咧咧上前攥住温子韫的手腕。
“走了。”
“十一，不得无礼。”
岑冥回怼：“我本就是小乞丐没教养，知道我是乞丐还跟我谈什么教养。”
“别忘了你的期限，今日已经过去五日了。”邵永寿提醒。
岑冥停下回头：“掌门放心，弟子定会想尽办法让巍然上仙苏醒。毕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日真相，不是吗！”
温子韫一路被岑冥拉回雨落樱霜，进了门，岑冥用力甩开手。
“你怎么还和那个死老头说话，他害死我九十八次你知不知道？九十八次！我都快有应激反应了。”
温子韫笑了：“什么九十八次？”
“我都已经知道了，我死了九十八次，都是被邵永寿害死的。”
“确实重生九十八次，但不是次次都是邵永寿。”
温子韫坐下来细细给他数：“第一次我没找到你，你去了魔界乱杀无辜，伤亡太多，在我没找到你之前就被抹杀了。第二次想让你做个普通人，长到七岁偷吃隔壁一只带瘟疫的鸡死了。第三次不小心投错，变成一只狗。这是没投好可以忽略不计，第四次……”
“停！别说了，我不想听。”
听到这儿岑冥已经不开心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温子韫怎么保护他的，还让他吃错鸡，投错胎。
岑捂住耳朵不听：“不管怎么说，反正第一次我就是邵永寿害死的。你不能偏袒他！”
温子韫笑着点头：“行。”
怎么会偏袒别人，他的一颗心，早就向岑冥的方向偏了又偏。
但好在第九十九次，岑冥在他手里跌跌撞撞地长大。他从岑冥一岁就看着，到他十六岁将他接过来。
说到正事，岑冥不再胡闹：“我没原谅你隐瞒我，但这事我们以后说。拿到药丸是不是可以让巍然上仙醒来了？”
“嗯。”
岑冥跳起来：“那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啊。”
“不着急，今夜去清南阁。”温子韫揉了揉岑冥的脑袋：“十一，为师不希望你报复邵永寿，你过好你的人生就够了。”
“我之前是恨他的，现在没什么想法。但他把注意打道舒思涵身上……”
岑冥也摸不清温子韫对邵永寿是什么感情，烦躁的厉害。
他绝对跟邵永寿势不两立的，但邵永寿是温子韫的师兄又是清桉山的掌门，温子韫在其中肯定左右为难。
傍晚，趁着寂静，月下无人，温子韫和岑冥去了清南阁。
到门口，岑冥有点不敢进去，还是温子韫牵着他带他进去的。
胥仞起身：“煊泽上仙。”
“免礼。”
岑冥在后面小声叫了一声：“哥。”
他还记着被胥仞打了那一下，生怕又被赶出去。虽然温子韫在这里不至于，但也不想惹人烦。
平时岑冥想要什么东西，想吃什么好吃的，或者犯了错误才会乖乖地叫胥仞一声哥。
这一声哥叫的，胥仞更愧疚了。
胥仞走过来，摸了摸岑冥的嘴角，已经看不到什么痕迹，只有淡淡的青：“上次我打的地方，疼不疼？”
岑冥立马摇头：“早好了，不疼。”
“那日有人看着，我不得不那样做。我站在清南阁的立场，不能有失偏袒。”
“刚开始没明白，后来我就懂了。”
胥仞剥开一块糖，放进岑冥嘴里，嘴里鼓了一块，岑冥很快咬碎。
“知道不是思涵，也和你无关，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听，岑冥来劲儿了，含着糖，含糊不清道：“可不是咋的，委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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